顾晋春梳洗完毕,提了蛐蛐笼子,直接去了大夫人的聚萍院。
聚萍院里,蔡妈妈正站在游廊下,焦急地朝门口处张望着,她一会搓手,一会踱步,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见到顾晋春进来,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蔡妈妈一看到顾晋春手里的蛐蛐笼子,明上就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忍不住数落起来,“昨天一整天不回府,又到哪里斗蛐蛐去了?方才老爷临出门的时候还问了你呢,要不是夫人以你诗文会友,留宿别人家的理由搪塞过去,老爷怕是要直接拿你问罪了。”
若说这府里头顾晋春有什么惧怕的人,那就是他爹顾海了。一听到蔡妈妈提到他爹,他的头都大了,拧着眉道:“蔡妈妈,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干嘛老提我爹?如今我爹不是出去了吗,我找我娘去!”
撇开蔡妈妈,顾晋春径自穿过富贵牡丹屏风,进了正厅。
正厅里,青蝉翼的纱幔垂地,覆住初夏骄阳,东边的墙角放置着一只青绿古铜鼎,燃着波斯进贡的熏衣草香料,袅袅升起的缕缕香气飘荡在半空中,盈满一室。大夫人正坐在北面的那张紫檀木雕花大罗汉床上,微闭着双眼,脸色有些灰败。
顾晋春把手里提着的蛐蛐笼子放置于入门处的一个梅花小几上,走上前去,亲妮地唤了声:“娘。”
大夫人猛然睁开眼睛,见到儿子站到自己面前,不由长长吁了口气,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仍旧板了脸,问道:“一宿未归,你又野到哪里去了?”
这次顾晋春的脑筋居然转得飞快,马上接口道:“你不是说儿子出去与友人秉烛夜谈诗文吗?嗯……谈论诗文去了。”
大夫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真是我的好儿子啊,我在你爹面前替你找的借口,倒成了你搪塞你娘的理由了。也罢,别让我查出你又去找那个长得像妖精似的小凤仙,要不然,我让吉祥戏班彻底在京城里消失!”
顾晋春暗暗吐了下舌头。他有这么个精明的娘,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见儿子忽然不说话了,大夫人以为儿子怕了,深深地叹了口气,把儿子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语重心长道:“春儿,你要知道,那个小凤仙身份低贱,根本配不上你。你一个堂堂侯府大公子,要成家的话,门当户对的好姑娘多得是,可不能丢了你爹你娘,还有顾府的颜面!”
顾晋春想起顾芝容的嘱咐,垂了头没有说话。
大夫人难得的看到在谈及小凤仙的时候,自家儿子不跟她抬杠,心情稍稍好了一些。她替大公子理理衣襟,看着儿子俊眉朗目的脸,昨天在老太太面前二夫人对自己的冷嘲热讽又浮现在眼前,心中那股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怨怒又升了起来。
她看住顾晋春,又道:“等入了秋,就是秋闱。你看二房的离哥儿,如今双目不离书本,连房门也不出了,一心温习。老太太听后心疼得不得了,还吩咐大厨房另做了夜宵给他送过去。你也收收心,别再到处野,正正经经地待在书房里看书,即便日后中不了功名,你爹,还有老太太也没有话说。”
大夫人这也是权宜之计,她一直知道自己的儿子天资愚钝,不是读书的料。记得当年大公子与与二公子在家学的时候,写的是一篇踏青记,人家儿子写情写景,写得十分的好,让先生赞叹不已。而自家儿子呢,说什么好天气,正好约几个伙伴,捉野兔,烤来吃,吃得津津有味,简直就是一饭桶。大夫人知晓后打了他一巴掌,他还不服气道,娘,你怎么打我,先生说了,要实事求事,我所写的都是真的啊。大夫人差点被气死。后来家学的先生说,此子资质愚钝,不可强求。大夫人这才作罢。
如今大夫人这样说,不过就是让大公子装装样子,装作笨鸟先飞,勤奋用功的样子,即便日后名落孙山,自己也能保全一些面子,好歹自己的儿子也是用过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