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腰,”大方叼着烟从后面上来,“午饭煮好了?”
“今天不是轮到你吗?”萧南转回身子。
大方一愣,“坏事,我怎么忘了。”他回头望望头顶脸盆跟来的小毛头,“喂小毛头,今天中午吃烤红薯吧。”
“行。”小毛头取下脸盆向大方炫耀着,“下午你再骗张宝一瓶酒,咱们晚上大餐一顿!”
山区的夜晚凉风习习,公社统一组织的捕狼行动毫无收获。夜晚公社放映队在谷场露天放映电影《创业》,萧南没去看。他呆在阁楼里,对照画册中《入睡的维纳斯》,立在墙边在画纸上勾勒女性人体的轮廓。
构图刚成型,楼外传来纷沓而过的脚步声。“电影散场了?”萧南从窗口伸出脑袋观望。
“喂楼上的,我家的电不要钱是不?”江家三口各拿个小凳子回来,江小霞远远高叫。
萧南赶紧缩回脑袋,收起画册灭灯上床。
“田间的农活不多,明天起得安排副业生产了。”女儿开了大门后,江队长边说边跟着进来,拉亮灯后见女儿直奔楼梯,忙喊住她:“喂,你上去干嘛?”
江小霞在楼梯口止住脚步,一手指着楼上:“他天天夜里亮灯,我去找他收电费。”
“回来!”江队搁下手中凳子,“人家为帮我写工作总结,连电影也没时间去看。当初你要是考上高中,我还求别人。”
“考不上怪我,谁叫妈整天叨唠说女孩子读书没用的。”江小霞只得负气回来。
“上高中不要钱啊?”江婶弯腰把三张凳子摆好,“咱家有你哥一个高中生就够了。好了,累了一天,都洗洗去睡吧。”
清晨6点半,萧南就被架在阁楼顶大喇叭的《歌唱祖国》音乐给吵醒了。又磨蹭了好一会儿,听见楼下吃完早饭的声响,他才起床下楼,蹲在屋前的压水井边刷牙。
江小霞提着水桶从屋里出来,用脚把萧南的水盆移到一边,自己开始压水。萧南回头望下她,江小霞厌恶地把头扭向一边。
江队长从屋里出来:“萧南再个带人上山割草,我去大队开会。”
“爸,割草以前不都是我们妇女的活吗?”江小霞停下压水问。
“我是队长,安排谁去谁去!”江队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南吐出口中的水,“要不这半天的工分给你挣?”
“谁稀罕!”江小霞黑着脸起水桶回了屋。
“小丫头,我哪里得罪你了?”萧南拉过洗脸盆,朝她的背影嘟哝着。
风把满山的茅草吹的沙沙直响,萧南站在膝盖高的草丛中四下警惕观望,生怕不知从哪里窜出了野狼。听到身后石头落下的响声,他立刻攥紧手中镰刀跳过身子。
根据当地人说狡猾的狼多从背后偷袭人。如果此时你转头观望,它便会一口咬住你脖子。见小毛头提着尾巴使劲抖条一尺来长的花蛇从后面走来,萧南襂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今晚有肉吃了,杨柳腰。”小毛头把蛇丢在萧南脚下,把萧南吓得几乎能蹦起一丈高。“嘿嘿,它已经被我摇散架了。”小毛头说着捡起石块把蛇头砸扁了,“跟领导近就是好,不然能派你来割草。咱今天算是沾你的光喽。”
萧南本想喊大方来一道割草的,大方却主动跟着张宝他们去池塘放鱼了。
“这哪是沾光,是江队怕他千金被野狼给叼走吃了。”萧南移到一边继续割草,“小毛头,你下次什么时候回县城探亲?”
小毛头把死蛇塞进裤袋,向一片盛开的黄花张望,“下个礼拜天去帮队长买烟。我爸不抽,烟票也是多余的。你要捎东西?”
“帮我去百货公司文具柜买画布。给你钱多买点,这个不要布票。”
小毛头来到黄花跟前,“哇,是金银花!”他下手摘着,“你要画布干啥子?”
“肯定不是缝裤衩。”萧南直起身左右望望无人,“嗳,把你衣服脱了。”
“你要做什么?”小毛头警惕地瞪着他。
萧南从一个灰色布袋里取出画板,来到凸起的岩石边,“过来,哥给你画个裸体画。”
小毛头吓得脚下一崴,“喂萧南,对男人你也敢耍流氓啊!”
萧南父亲是小学美术老师,那本画册是四十年代他读美院时的临摹教材。受父亲的影响,萧南从小就爱画画。按照萧南的摆布,腰裹青草的小毛头坐上岩石摆出思考者大卫的姿势,萧南认真在画板上画着。
“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吗?就是像我爸年轻时一样考上美院。”
小毛头忍不住打个喷嚏:“能快点不,这山风贼冷。”
山风不仅唤起小毛头一身鸡皮疙瘩,还吹落了阁楼墙上女人的裸体素描,把画稿从门缝底给送了出去。江小霞去集市卖完鸡蛋回来,瞅见木楼梯上的白纸,过来拿起看了眼。
“下流!”她羞红脸颊朝楼上骂了句。
萧南不知道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依旧一笔笔画着。“再忍忍。第一阿拉不想在一辈子待在这儿修理地球;第二更不想像老爸那样终身当臭老九。阿拉要做中国的安格尔。知道安格尔是谁不?”
“管他老几,反正我受不了啦。”小毛头扯掉身上的草裙,捡起地上衣服。
萧南无奈地摇头一笑,放下画板抓起镰刀去继续割草。穿好衣服的小毛头捡起画板看了眼,顿时瞪大了眼。“杨柳腰,你、你咋能把我画成了这样!”
画板上是位怀抱婴儿的长发女子裸体素描。
萧南丢下一把青草回头看看:“找不到女模特,只能充分发挥自己想象力呗。记住,阿拉画裸画的事可千万不能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