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溶垂眸。
风从湖面吹过,头顶上的树叶沙沙作响。
她应该对梁慕尘敬而远之,而不是跟她推心置腹地谈心。可是,梁慕尘到底还是个小姑娘,溶溶不忍心见她钻牛角尖。
“如果……如果太子不喜欢我,我不会留在他身边。”溶溶叹道,“他这个人,心狠得很,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他都很清楚,想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他,又或者想去改变他,根本不可能。”
梁慕尘目光微动,溶溶,似乎真的比她了解太子。
“那,那如果他不喜欢你,你不会伤心吗?”梁慕尘追问。
伤心?
“自然会伤心的。可伤心算得了什么?我总要过日子,有他,或许我能过得开心快乐,没有他,我自己可以寻些别的开心快乐的事。这天底下,又不止一个他,还有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呢!”
梁慕尘不以为然:“你说得这么轻松,如今他正宠你,若有一天他不宠你了,我不信你还笑得出来!”
溶溶闻言笑了。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经历的事情少。
溶溶经历的那些,何止是失宠。
“你年纪小,没有尝过人间的苦。对我而言,活命才是最重要的,别的都算不得什么。人死过一次,临死的那一刻就会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上辈子景溶每日心心念念的是名分,想好好把自己的孩子生下来。
但是她心里明白,临死的那一刻,什么太子什么名分什么孩子她都记不起来,只想好好活着。
这些话她羞于提起,总觉得身为一个母亲,这样的想法对不住自己的孩子,但这的的确确是她临死前一刻真实的想法。
梁慕尘的目光空洞地看向湖面,静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其实我是死过一次的。”
那天在东宫,那个人揪着她的头发狠狠地往栈道上撞,每一次她都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被砸碎了。每砸一次,她的意识就模糊一点,直到彻底昏死。
“那个时候,你想的是什么呢?”
“我想大声呼救,我想爹娘,我希望爹娘能马上来救我。”
“那你就要为你爹娘好好过日子。”
梁慕尘目光一滞,脸上的神情心酸起来。
这阵子她在家里自怨自艾,每日以泪洗面,从来没有留意过旁人。
现在溶溶一提,她方才想起来,母亲这阵子的脸色极差,她日日都在吃药,母亲日日也在吃药,自从她出了事,母亲从来不在自己跟前掉眼泪,只有妹妹慕云劝她多吃饭的时候提过几句。
“可我……可是只是一个侧妃,我……我丢了威远侯府的脸。”梁慕尘终于忍不住了,捂着脸哭起来,“方才几位王妃的话你都听见了吧,往后,我不知道还要受多少这样的侮辱。”
溶溶淡淡笑了笑:“这样的话,我倒是经常听到。”
梁慕尘愣了下,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也不是那意思,”顿了顿,溶溶继续道,“听到这种话,任谁都会不舒服,可我一年也就见她们几回,说不上几句话,只当做耳旁风就好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的日子过得好,无需同她们分辩。”
“说是这么说,可我做不到的。”
“那你想想,为什么今日偏偏恭王妃和静王妃专拿你我开刀说事,肃王妃却不说呢?”
梁慕尘目光一动,想了想,却想不通里面的道理,“今日是肃王妃请客,她做东,我们好歹是客,总要给我们些颜面。”
“有这么一层关系,”溶溶点头,继而摇头,“但也不全是。”
“怎么说?”
“你想想,恭王妃和静王妃会邀请我们去王府做客吗?”
“不会。”梁慕尘脱口而出。
“所以呀,”溶溶笑道,“肃王妃会请我,说明她的想法跟恭王妃和静王妃不一样。”
梁慕尘的笑容有些无力,“那是因为你得太子殿下看重,她才对你另眼相看。”
“你还没说到点子上。恭王和静王两位王爷你见过吗?”
梁慕尘不明白溶溶的意思,疑惑地看着她,“见过,但是从未说过话。”
“这两位王爷在京城都是出了名的风流人物,王府里妻妾成群,所以恭王妃和静王妃要摆足正妃的架子,维持着她们的颜面。肃王只有王妃一人,王府中素来清净,肃王妃当然也不必像她们那样一见到妾室就穷追猛打。”
梁慕尘听着听着,又低下了头。
一个“妾”字,重如千钧,压得她喘不过气。
明明她是侯府嫡女,却要给人做妾。
老天爷,为何待她如此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