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酒正酣。
黄忠年老,撑不住先回屋去睡了。繁谭、繁尚兄弟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家并非荀贞心腹,在黄忠回屋后不久也先行退下了。剩下杜买、程偃、陈褒、文聘四人作陪,荀贞屡屡端酒相劝,乐进酒量虽豪,却也已半醉了。
天时正冷,又在下雪,饮酒的地方已不能在院外。前院屋舍地方小,后院南边的那些单间更不足用,荀贞将饮酒的场所选在了自住的屋中。为了取暖,在屋角烧起了火盆。
室外云散月出,树影摇曳,细雪簌簌,清寒冰冷室内烛火通红,暖意盎然。
不止乐进,众人多已醉了。杜买酒量最小,已醉得人事不省,伏在食案边昏沉睡去。陈褒、程偃击打着木椀、酒坛,粗声歌唱,文聘闻歌起舞,於席间举剑回旋,以助酒兴,进退中剑光凛冽。只见他时而前趋,如幼龙出海,时而后仰,如静鸟归林。
荀贞拉着乐进坐在自己身边,笑指文聘,问道:“文谦,你看我这贤侄剑术如何?”酒席之上,人常称兄道弟,喝了大半夜的酒,他和乐进的关系直线上升,已经密切到可以称表字了。
乐进尽管半醉,毕竟身在客地,保持着几分理智,不像荀贞那样直呼表字,而是略带两分恭敬地回答道:“文氏乃宛县冠盖,南阳巨姓,文君上继家传,人亦勇武,年纪虽少,这一手剑术已是登堂入室了。”
“比起你来如何?”
“在下的剑术全是自学,怎敢与文君相比?”
“哈哈,哈哈。”荀贞大笑,拍着乐进的手,说道,“文谦真也文谦!易云:谦谦君子,用涉大川,吉。你这一次去昆阳祭师,必会一路太平,纵有三两蟊贼,也不足为虑。”
“谦谦君子,用涉大川,吉”,出自易经,书面上的意思是谦虚的君子可以涉过大河,安全吉祥,引申的意思即是谦虚的美德可以使人克服所有的困难,百事顺利。
“多谢荀君吉言。”
“来,再喝一椀!”
荀贞与乐进碰完酒,换了个话题,说道:“文谦从兖州东郡来。东郡,我从没去过,不知贵郡中可有何英雄、名士?”
乐进生长东郡,对本郡的历史、名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说道:“我东郡原为魏地,为秦所取,因处其东,故名东郡。自前秦至今,才人辈出,不可胜数。近代以来,显名者有阳平刘儒,口讷心辩,郭林宗以为有珪璋之质武阳谢弼,中直方正,为乡邑所宗师。此二位乃我郡中前辈,而若单较之今日,后辈俊杰更是多不胜数。”
“如君者有几人?”
“进庸人也,何足挂齿。”
荀贞笑问道:“最优者是谁?”
“若问最优,有三人不可不提。”
荀贞追问道:“噢?是哪三人?”他一再追问不是突发奇想,而是有原因的,有两个原因。
一则,当今天下的名士太多了,尤其豫州、荆州、兖州这些地方,名士真如繁星璀璨,随便一个郡县出来,知名之士少说也在百数。便如颍川郡,只说颍阴城县,荀氏、刘氏两大宗族中知名天下的就有十几二十人。若再加上阳翟、许县这些地方,阳翟郭、辛诸姓、许县陈氏,也都是名士多有,才俊尽多。荀贞虽然穿越至今已有十余年,但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高阳里,因而,对各地的名士不能尽知。
二来,他虽知道一些三国的“名人”,但大部分都只知其名,不知籍贯。并且现在离三国时代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这些“名人们”中有很多还都很年轻,也许已显名当地,却还远没有海内皆知,故此,他每见一个外地来的人必会与之交谈,问其本地名士,以希望可以多听到几个“熟人”。
希望多听到几个“熟人”,并不是说他想把这些人都收揽到手下。以他现在的实力与名望,他深知这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儿。他这么做,其实也只是为了“求个心安”、“求个后路”。纵不能结交,但知道了籍贯后,总胜过盲人摸象。何况了,万一日后有机会结交到呢?
他看似醉眼朦胧,实则心中清醒,提起精神,倾耳听乐进说道:“此三人皆俊才豪杰。一名陈宫,字公台,东武阳人也,刚直壮烈,足智多谋,与海内知名士皆相连接。一名程立,字仲德,东阿人也,身长八尺三寸,美须髯,胆雄谋广,善决断,有奇名。一名卫兹,字子许,陈留人也,家资豪富,少举孝廉,有盛德,郭林宗称其少欲。”
“陈宫、程立、卫兹?”
陈宫、卫兹两人,荀贞知道。陈宫不必多言,黄巾乱起后,卫兹以家财资助当时才二十多岁的曹操,说“平天下者,必此人也”,有识人之明。只是,程立是谁?
他竭力回忆,绞尽脑汁,想起一人,暗道:“莫非是程昱?”
他隐约记得,三国时的名人中有两个是改过名字的,一个徐庶,一个程昱。程昱改名前似乎就叫程立。身高八尺三寸,个头真不低,相当后世的一米九了,也难怪乐进单独把这个拎出来说。
“能被乐进如此隆重介绍,这陈宫与卫兹想必就是那两个人了,若我所料不差,这个程立如果真是程昱的话,此三人的确称得上俊才豪杰。”荀贞寻思完,笑着对乐进说道,“文谦,此三人之名,我也有所耳闻。不知你可认识他们么?”
乐进有些惭愧地说道:“此三子皆我郡中名士,我出身寒家,与他们相比便如禽鸟较之凤凰,却是只曾闻过其名,未曾见过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