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能尽自己的性故能真见那人的性,与我一般使他亦能尽其性。如不仁的教他尽得仁不义的,叫他尽得义……”
“且慢!此处还该再解说一句”
台上嘉宾正讲解着“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一节徐珵听着听着就忍不住站起来打断了他。
他方才忍着羞耻只说自己不会问了“圣人如何能尽人之性、尽物之性”等问题可到福建才子讲起题来他那好为人师的性子就上来了当场打断对方的说法站起来就要自己讲,却被主持人上来按住了。
当然不是说主持人宋某仗着自己是北方汉子,比他们这等娇小的苏州才子个儿高体壮一把给他按椅子上了而是宋时堵住了他讲出自家精义,压倒那福建举子的机会!
他还没问出“怎么就轻易地尽了人之性”,宋时便举着个大喇叭喊道:“徐君是方才那一句能尽其性未能解透彻还是又有别的不解之处?”
那举子本来叫他一声“且慢”逼得尴尬地站在台上这会儿也缓过来了,微闭着眼,似乎正整理思路,等会儿好再说服他。
徐珵承认过一回不懂现在却绝不肯再装一回无知了,也捞起座椅上挂着的喇叭,直接对台下观众说:“前面那些我自然是懂的,只是能尽人之性一句”
宋时当即拦住了他:“能尽人之性一句,故当是解作圣人纯乎天理而不杂人欲,故能尽天命之性。而天下人无论贤愚不肖,圣人观其性也与自己一般,只是受累于私欲之蔽,不能明了己性,故而圣人推己及人,将他引导至复归本性。孙先生方才所讲之意可是如此?”
孙举人连连点头:“鄙人方才便是这么讲的,不知徐君又有何处不解?”
徐珵被宋时三拦两拦的,高论没抛出来,倒成了起来提问的,颇有些憋屈地说:“方才孙兄讲到能尽人之性一句,只讲了圣人体察人性,故能尽他的本性,却未讲如何使庸凡之人也能尽本性。”
孙举人被他这一问逼住,脑中一时转不过来,脸色顿时有些发红,咬着牙说:“我正讲着凡不仁的,教他尽得仁,不义的,叫他尽得义,无礼无智的,叫他尽得礼智,你有不懂的待我说完再问,这募地打断人说话,也是你苏州才子的礼数么!”
他虽然有理,可这话一说出来,就不再是学问之争,是要在台上引战了。宋时忙居中调解了一句:“徐君年少,性子急,故有不解之处立刻就要问出来,孙前辈幸勿与他计较。方才前辈正讲到圣人以仁义礼智教化世人,使其各尽天性,还是先讲完了再单独给徐君解惑。”
他看似只是复述孙举人请到何处,将他方才所用的“尽其仁”“尽其义”之语省略作“以仁义礼智教化世人”,实则暗含提示,提醒孙凤鸣从“教化”二字入手,讲解圣人如何尽人之性。
孙举人叫他点透了关窍,顿时思路开阔,先讲完自己原先准备的,又添了段“设立政教,以整齐化导之,使人人归复本性”。
讲完之后,他又心有余悸地看了徐珵一眼,见他没别的毛病要挑,才又继续讲了下去。
宋时也跟他一样提着心,生怕讲到“能尽物之性”时,徐名人又来个“为何说圣人见物之性与见人之性相同”“如何尽物之性”。幸好孙举人早有防备,宁可讲得细碎,也不能少讲一处,叫人挑出毛病,总算顺顺当当讲完了此题。
两人都松了口气,宋时不自觉地鼓了鼓掌,赞了声“讲得好”,镇场子的桓老师也学着他一样含笑拊掌,赞孙举人讲得细致,绝无错漏,顺便也夸了徐珵一句“听讲用心,举一反三”。
老师和主持人都这样鼓掌夸人,讲完学还有些紧张的孙举人,马上要开始剖白自家无知之处的下一位学子刘学生,也跟着拍起手来。徐珵一个苏州人不晓得他们福建人有什么特别的风俗,见鼓掌拍手的人多,自己也拍了起来。
有他们几个一力带动,台上剩下几位才子也茫然地跟着鼓起掌来。台下听讲的学生更不知所以,见台上的嘉宾们人人鼓掌,不由自主地也跟着鼓了起来。
听着这许久没听过的热烈掌声,宋时忽然想起来,中国好像没有为演讲鼓掌的习惯,他这回算是引领时代先锋了?
既然引领了,那就引到底吧!
他拾起话筒放在嘴边,情绪饱满地说:“方才孙举人讲得详细清楚,徐学生问得恰到好处,宋某听过这一场,只觉本章中所有疑难之处无不冰析。诸位若也这么觉着,便随我为他鼓掌,以资鼓励!”
他将双手举到面前,重重拍掌,桓凌第一个应和起来。台上台下掌声未歇,又叫他们引动情绪,和着他的掌声持续地、富有激情地鼓起掌来。
宋时不清楚自己的历史线上哪年有了现代意义上的鼓掌礼,但今天回去,他就可以写一篇文章纪念这场历史上首次群体性的鼓掌,供后世学者考古用了。
“大郑新泰二十四年五月初八,第二届福建讲学交流大会之自习会上,主持人宋时与评委桓凌引导场下七百余名观众为台上嘉宾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