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凌被宣上殿时便见满殿文武官员的目光齐刷刷转到他脸上和捧着书匣的手上,恨不能把他从内到外看个剔透就好像他不是从前常与他们同殿为臣的熟人而是哪个外国来的使者一般。
他却不知道今天他要讲不清楚怎么能种出嘉禾来,他就不是外邦使者而要变成神仙使者了。
幸好桓凌读书养气多年喜怒不形于色仍能平静地捧着两匣笔记走进殿内向御座上的天子行礼口称万岁。
天子说了声“平身”内侍一遍遍将声音传下去。桓凌正欲拿了书起身侍班的王公公便主动上前扶了他一把接过那两匣书,含笑对他说:“桓大人,圣上与两位殿下与这满朝大臣都等着您讲宋知府如何种出嘉禾呢,桓大人可快些讲来。”
桓凌顿时明白之前殿上众人为何这样看他,轻轻一笑谦虚地说:“回禀陛下周王殿下所献嘉禾是汉中知府宋时依着随父在广西、福建任上时学到的栽种之法栽培的,仔细说来,无非讲究光热水土肥五字,与别人的种法亦无甚不同。”
……什么叫与别人种法无甚不同?
别人种的是一本两三穗的稻子这是一本十三穗的稻子,这叫无甚不同?
要不是他跟宋时是过了明路的关系,众人都明白他是代自家爱侣自谦,真要怀疑他是故意贬低宋时的能为。不过在这十来盒前所未见的、九穗禾都不配与之摆在一起的祥瑞面前,他再自谦,便是要让所有做过亲民官,管过屯田、粮税的人都无颜为官了。
王公公感觉得到背后一片怨慕之意,忙劝桓凌:“桓大人莫要谦虚了,周王殿下所献嘉禾确实卓异,陛下正要知道宋知府究竟如何使其生出十三穗来的。”
桓凌看了一眼他手中那匣书,向御座躬身行礼,神仪整肃地说道:“陛下既然要听,臣便细细讲来。据宋知府多年来读书、钻研所知,其实水稻稻穗多少,乃由其本茎上分蘖长势好坏所定。
“这些分蘖中,分在低处的容易结穗,分在高处的不能结穗。但这些高处分蘖又要从稻根茎中汲取养分生长,以至那些于低位便与主茎分开,可能结穗的分蘖养分不足,供不出稻谷……”
他手上虽然没拿着水稻样本,也没有大幅解剖教学图,却凭言语细致描述,就轻易让众人想象出了稻身各处生长分化的情形。
当然,这也有部分要归功于方才众臣传看了十来盒、三四十本嘉禾,已经把水稻的模样牢牢印在脑海中了。
但是他们能听懂的也就到这里了,接下来就是宋知府早年花了二十块人民币买来的,水稻稻叶生长与分蘖关系论文里讲的现代科学研究成果。
“薄水分蘗,适时晒田,寸水促穗,湿润壮籽。”
水的高度极有讲究,所谓薄水,便是半寸或六七分的水而晒田自不必说,是到有效分蘖结束、无效分蘖开始之际,要将灌田之水撤去,令阳光直晒到田土上,以止住过多不结穗的分蘖生长……
而这“适时”二字亦有讲究,更有判断时机的秘诀。
无论什么东西,大凡带个“秘”字就能添几分身价。故而天子虽然“分蘖”这个词都是今日才听说的,也还颇有兴趣地让他细讲判断时机的秘诀。
水稻主茎上第四叶生长至若干寸时,主茎第一叶腋下伸出第一枝一级分蘖第五叶长到若干寸时,第二叶腋下伸出分蘖而后是第六叶、第七叶……
原本满怀兴致地听着他讲种祥瑞秘法的天子脸色渐渐归于平淡。他数到第八叶时,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这稻谷还要数到多少叶?怎么方才惠儿献上的祥瑞里,却只有两三片叶片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