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汉中这一路上不论田间、城里,车队遇上好几回被人追着欢呼送行的场面。不光两位做大人的习以为常熟练地向道旁招手高呼他们两旁的侍卫、身后的军士也都满面华光,笑盈盈地享受着百姓夹道欢送。
就好像他们不是一队要出边招抚的使团而是中了状元游街似的!
虽说这队伍里是有一个状元和几名进士在可就在他们中试当天也没见识过这般情状……
不过他们也连状元也还没中上就不必提连中三元了。宋三元之名在京里也是人人尽知何况这些百姓只怕正受着他的泽惠挣着汉中经济园的银子学着他教出来的种嘉禾之法自然对他更有深情。
众位天使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麻木了,习以为常,甚至也跟着探出窗外挥挥手抓紧时机蹭蹭本地百姓的爱戴。
毕竟宋三元只是汉中知府外头府的百姓享不到他的好处,恐怕就不像汉中人这样真心了。
在他们这激动、遗憾交错的心态中,使团队伍出了汉中穿凤翔北上延安。却不料这一路上竟没像他们想的那样出了汉中就没人再搭理,反倒有更多人慕名来相见:
不光是各地官员迎送,百姓围拥。哪怕他们没有官场中人迎送时就换了便服、卸了甲胄,尽量不扰民众安宁也总有本地山人、名士、豪商乃至妇女、僧道等人预先在路旁设席款待等候,一站一站的将他们送往边关。
招抚使团身负皇命,路上不能游山玩水、探幽访古,甚至连停歇的时间也不久。那些才子名士也不在乎,不单不摆隐逸架子,自己送上门来,还自带干粮,陪吃陪喝。他们车队连路也不用偏一偏,直走杨大人修好的官道,便已吃遍了陕西各地特产:
凤翔的西凤酒、腊驴肉庆阳的蒸羊羔、汤羊肉延安的灌肠、腌猪肉……
若不是温泉不在北上这条道上,这些学生连温泉都能陪他们泡了。
孙员外与通事们跟着两位汉中工业奠基人,汉中学院校长、讲学名士、著名民科、民间发明家兼优秀文艺作品主角尝遍了成名的幸福,与这些名士赏景论文,指物作诗,还接受了几位女名士的采访
听说那采访是要编进当地报纸里的,孙员外等人精神越发振奋,挥斥方遒,不必那些女山人辛苦作文,只需将采访稿稍加裁剪就已是一篇篇锦绣文章。
只是山长路远,他们这些人本就千里迢迢赶到汉中,又从汉中一走千里,在体验名人之乐外渐渐也尝到了出名的辛苦:
那么多才子名士追随,怎么舍得不跟他们诗词唱酬?
可开一天文会容易,天天开也累人。就是新换的车子抗震再好,各地富商名士的招待再周全,吃得再新鲜,也抵不了长途奔波的疲惫。他们到后头只能窝在车里打打牌、吃吃茶,隔着帘子羡慕地看着那两位仍然稳稳地端坐马上,与旁边追随的本地名士说话的四品大员。
他们怎么就不累?
桓佥宪怎么还能作得出诗来?
宋三元分明是河北出身,少年时都在南方辗转度过,到汉中后又是个不出府门的地方官。怎么这北上的一路上仿佛哪里都认得,哪府的风景名胜、历朝故事都能说得头头是道,连那些本地人都听得频频点头的?
桓佥宪是个巡过九边,亲自打过虏寇的英雄,他有精力是应该的宋三元个这么端坐府衙、对着做不尽的公务的太守却是从哪儿练出的这一身力气,看来的这许多冷僻故事呢?
宋时自然不知道窝在后头马车里打牌的大人在羡慕他,若是知道了,说不定还得偷偷地骄傲一下。
才带这几波游客,至于得累么?
从前他带团时可不光是讲解,还得带客户到处观影、购物,吃饭、住酒店、交通遇上什么问题,半夜也得起来跟当地交涉,还要安抚游客,求着顾客们别投诉。如今这些来看他们的名士都是自带干粮,还给他们送吃送喝,就跟粉丝送偶像走花路似的。
别说出关才一个月行程,就是走上一年半载的都不能累啊!
哪怕身体略有此累,也得扛起偶像包袱,谈笑时腰直背挺,风轻云淡。有什么腰酸腿疼的也都能忍着,晚上回去再让小师兄给他按摩。
小师兄技术还挺好。因为是练武之人,那双看着像冷玉般颜色的手比暖宝宝还热,按在冰冷的腰眼儿上,便把僵结了一天的肌肉推得软化开。
越往北走天气渐凉,白天穿着厚衣裳也总觉得有硬风钻进骨头里,叫他沾上些酒搓一搓,暖意便从皮肉间、骨缝里渗进去,直透肺腑。
新任守道宋大人不远千里送招抚使桓凌出关的时候,另一批招抚使却早已到了凉城。虽说汉中听着是在陕西,仿佛离草原不远,可其实从汉中到凉城有两千余里之遥,从京里过去却只有七八百里。
顺义侯世子与弟弟们比孙员外等人晚出发了月余,却更早到了凉城,见着了留在边城的亲戚、下属、部中子民……
以及汉中经济报上画的那座小区。
报纸上只能看见简单的石版线条,而现实中所见却是一座宽广得一眼望不见边的小区:
小区大门上涂着红漆、黄漆,假充是京里那种上了铜钉的红油木门,金红交错的颜色鲜亮动人围墙顶依旧例抹了层石灰,插满碎陶瓷、玻璃片,阳光一照便闪着熠熠光彩灰顶白粉,酱色木框夹着玻璃窗的小排楼更显出几分江南宅第的风流秀雅,底下又爬着高高低低的爬山虎,叶子已有些转红。
踏进小区里,地面都是石灰硬路。道旁条石砌的花池里圈着一丛丛令这些草原汉子眼熟的蒿藜牧草,花池中、小楼下还栽着山杏、山楂、山樱桃。树是新移栽的,都没有开花结果,但挺拔秀颀地立在楼宇间,也有种生机勃勃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