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震南吃了一惊,问道:“是谁杀的?你们赌钱打架,是不是?”
心下好生着恼:“这些在江湖上闯惯了的汉子可真难以管束,动不动就出刀子,拔拳头,这里府城之地,出了人命可大大的麻烦。”
陈七道:“不是的,不是的。刚才小李上毛厕,见到白二躺在毛厕旁的菜园里,身上没一点伤痕,全身却已冰冷,可不知是怎么死的。怕是生了甚么急病。”
林震南呼了口气,心下登时宽了,道:“我去瞧瞧。”当即走向菜园,林平之跟在后面。
到得菜园中,只见七八名镖师和趟子手围成一团。
众人见到总镖头来到,都让了开来。
林震南看白二的尸身,见他衣裳已被人解开,身上并无血迹,问站在旁边的祝镖头道:“没伤痕?”
祝镖头道:“我仔细查过了,全身一点伤痕也没有,看来也不是中毒。”
林震南点头道:“通知帐房董先生,叫他给白二料理丧事,给白二家送一百两银子去。”
一名趟子手因病死亡,林震南也不如何放在心上。
忽听得有人惊呼:“啊哟,郑镖头也死了!”
陈震南心想此事多半与儿子今日出猎途中所遇有关
到了东厢房,林震南问林平之:“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平之当下便将如何打猎回来在小酒店中喝酒;如何两个四川人戏侮卖酒少女,因而言语冲突;又如何动起手来,那汉子揪住自己头颈,要自己磕头;如何在惊慌气恼之中,拔出靴筒中的匕首,杀了那个汉子;又如何将他埋在菜园之中,给了银两,命那卖酒的老儿不可泄漏风声等情,一一照实说了。
这时候却听到讯息,镖局子门前的大旗,连着半截旗杆,被人弄倒在地。
林平之颤声道:“爹,都……都是我不好,惹出了这么大的祸事来!”
林震南高声道:“咱们姓林的杀了人便杀了,又怎么样?这种人倘若撞在你爹爹手里,一般的也是杀了。”
林夫人问道:“杀了什么人?”
林震南道:“平儿说给你母亲知道。”
林平之于是将日间如何杀了那四川汉子、史镖头又如何死在那小酒店中等情一一说了。白二和郑镖头暴毙之事,王夫人早已知道,听说史镖头又离奇毙命。
林夫人不惊反怒,拍案而起,说道:“大哥,福威镖局岂能让人这等上门欺辱?咱们邀集人手,上四川跟青城派评评这个理去。连我爹爹、我哥哥和兄弟都请了去。”
林震南道:“对头是谁,眼下还拿不准,未必便是青城派。我看他们不会只砍倒两根旗杆,杀了两名镖师,就此了事……”
林夫人插口道:“他们还待怎样?”
林震南向儿子瞧了一眼,林夫人明白了丈夫的用意,心头怦怦而跳,登时脸上变色。
这一晚太平无事。
第二日天刚亮,有人在窗外低声叫道:“少镖头,少镖头!”
林平之夜半没好睡,黎明时分睡得正熟,一时未醒。林震南道:“甚么事?”
外面那人道:“少镖头的马……那匹马死啦。”
这匹白马林平之十分喜爱,负责照看的马夫一见马死,慌不迭来禀报。
林平之朦朦胧胧中听到了,翻身坐起,忙道:“我去瞧瞧。”
林震南知道事有蹊跷,一起快步走向马厩,只见那匹白马横卧在地,早已气绝,身上却也没半点伤痕。
林震南拉着儿子的手道:“不用可惜,爹爹叫人另行去设法买一匹骏马给你。”
林平之抚摸马尸,怔怔的掉下泪来。
突然间趟子手陈七急奔过来,气急败坏的道:“总……总镖头不好……不好啦!那些镖头……镖头们,都死了。”
饶是林震南一生经历过无数风浪,陡然间见到这等情景,双手禁不住剧烈发抖,膝盖酸软,几乎站不直身子,问道:“为……为……为……”
喉头干枯,发不出声音。
林震南悄悄解开那些死人的尸体,看到一颗心脏四分五裂,顿时知晓这是青城派的人。
林震南回到房中坐在太师椅上,闭起双目,将旱烟管抽得呼呼直响,过了半天,才睁开眼来,说道:“平儿,你去通知局中上下人等,大家收拾收拾,天明时一齐离去。叫帐房给大家分发银两。待瘟疫过后,大家再回来。”
林夫人道:“你说要大家一哄而散?这镖局子谁来照看?”
林震南道:“不用看了。”
当下林平之出房传讯,局中登时四下里都乱了起来。
林震南待儿子出房,才道:“娘子,咱父子换上趟子手的衣服,你就扮作个仆妇,天明时一百多人一哄而散,敌人武功再高,也不过一两个人,他又去追谁好?”
林夫人拍掌赞道:“此计极高。”
便去取了两套趟子手的污秽衣衫,待林平之回来,给他父子俩换上,自己也换了套青布衣裳,头上包了块蓝花布帕,除了肤色太过白皙,宛然便是个粗作仆妇。
林平之只觉身上的衣衫臭不可当,心中老大不愿意,却也无可奈何。
黎明时分,一百余人在院子中纷纷上马,涌出大门。
蹄声杂沓,齐向北门奔去,众人大都无甚打算,见旁人向北,便也纵马跟去。
林震南在街角边打个手势,叫夫人和儿子留了下来,低声道:“让他们向北,咱们却向南行。”
大半日奔驰,马不停蹄,直到过午,才到路旁一家小饭铺打尖。
只见小饭铺的夫妻两人刚刚死去。
林震南已抽出长剑。
林平之大声叫道:“我林平之就在这里,你们来杀我啊!臭贼,狗崽子,我料你就是不敢现身!鬼鬼祟祟的,正是江湖上下三滥毛贼的勾当!”
突然之间,竹林中发出一声清朗的长笑,林平之眼睛一花,已见身前多了一人。
林平之来不及细看,长剑挺出,便是一招“直捣黄龙”,向那人胸口疾刺。
林平之蓄愤已久,将辟邪剑法施展开来,横削直击,全是奋不顾身的拼命打法。
于人豪空着双手,只是闪避,并不还招,待林平之刺出二十余招剑,于人豪这才冷笑道:“辟邪剑法,不过如此!”
于人豪伸指一弹,铮的一声响,林平之只觉虎口剧痛,长剑落地。
于人豪起一腿,将林平之踢得连翻几个筋斗。
林震南夫妇接住了儿子。
林震南心想:“久闻他青城派松风剑法刚劲轻灵,兼而有之,说甚么如松之劲,如风之轻。我只有占得先机,方有取胜之望。”
当下剑尖一点,长剑横挥过去,正是辟邪剑法中的一招“群邪辟易”。
林夫人和方人智相斗却接连遇险,一柄金刀挡不住对方迅速之极的剑招。
林平之见母亲大落下风,忙提剑奔向方人智,举剑往他头顶劈落。
方人智斜身闪开,林平之势如疯汉,又即扑上,突然间脚下一个踉跄,登时跌倒,只听得贾人达说道:“躺下罢!”
贾人达一只脚重重踏在林平之身上。
林夫人本已不敌,心慌意乱之下,更是刀法松散,被方人智回肘撞出,登时摔倒。
林震南见妻子和儿子都被敌人制住,心下惊惶,刷刷刷急攻数剑。
于人豪一声长笑,连出数招,尽数抢了先机。
林震南心下大骇:“此人怎地知道我的辟邪剑法?”
霎时之间,林震南茫然失措。
右膝中剑,膝盖酸软,右腿跪倒。
林震南长叹一声,抛下长剑,说道:“你……你……会使辟邪剑法……给咱们一个爽快的罢!”
背心上一麻,已被方人智用剑柄撞了穴道,听他说道:“哼,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先人板板,姓林的龟儿、龟婆、龟孙子,你们一家三口,一起去见我师父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