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孑然一身的朱棣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为了心中的理念,敢于仗义直言的大忠臣了。因此他轻咳了一声,示意下面安静一下。
“诸位爱卿难道没有人对燕王所说表示赞同吗?朕倒是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朱元璋继续试探,往水面上撒下了一把鱼饵。
大臣们听了皇上这近乎明示的话,过了良久,却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看来是真的没有同党。”朱元璋在心里想到。
这鱼没钓上来,朱元璋也就失去了继续搞自己四儿子心态的意义。反倒是百官在这件事上出乎意料的团结让他勾了勾眉毛。
看来这事是真的触动到他们的利益了,朱元璋得出了结论。
下一秒钟,就猛地用大手一拍桌子,腾的一下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朕观你们平时口口声声为国为民,现在真到了与国家休戚相关的事情上,一个个的怎么就又不说话了?”
“范敏,你主管土地和钱粮,这事你怎么不发表意见呢?”
朱元璋看百官噤若寒蝉,开始点名回答问题。
范敏着实不太想掺和这件事,他知道自己在这个位置上但凡说错了一句话,都可能马上走人。但现在被点名了,没办法,硬着头皮也得上。
“微臣认为,燕王所述之事为臣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是千年来未曾有人想过的道路。不论对错都应把此事仔细研究清楚,若真是利国利民的举措,那推行起来也未尝不可。但此乃国之大事,在未谈论明白之前不宜轻举妄动,还望陛下审慎。”
范敏再一次发动了他的“拖“字诀,看似说了很多,却巧妙地把皮球推了出去。
“朕问你,若是取消丁税,国库将损失多少入账。”
“约莫三成。”
“可有别的办法补上这三成的亏空?”
“额这...”想补上的方法有很多,取消人头税的话再加别的税就完了,但这个时候给出的回答一定要慎重,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哪种方法为妥。
半天没听到回复,朱元璋怒了。
“连个计策都说不出,朕养你们户部这上上下下是作何用的?”
户部众人一听就都跪了下去:“皇上息怒。”
“哼。”朱元璋挤出了个鼻音:“是想让朕教你们怎么做吗?”
跪在地上的范敏知道自己现在必须说点什么了,否则官帽不保。
“微臣以为,这三成亏空可从商税中弥补。”
“哦?给朕说来听听。”
朱元璋也不是真的生气了,他只是摆一摆自己的皇帝架子,借着由头敲打一下刚才百官众口一词的行为。
“可效仿前宋,将酒类收归专卖。”
明朝跟宋朝相比,商税降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因此当被问到该从哪增加收入的时候,范敏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这方面。
“前宋每年光在酒类专卖这一项上的收入就超过了千万贯,而我大明目前在酒这方面的税收极低,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千万贯?”
“只多不少。”
朱元璋有些心动了,虽然他信仰藏富于民的理念,但是这千万贯的收入着实令人眼馋。
自古以来盐、铁、酒都是由国家专营,而且是最重要的收入来源,可唯独到了朱元璋这里放弃了这部分收入,甚至因为体恤民情,连商品的流通税都不要了。这虽然促使明朝在未来商品经济无比繁荣,却也使得国家的力量变得空前虚弱,因为钱都被商人们挣走了。
此时范敏提出将酒收归专卖也是冒了巨大的风险,许多年前提出要增收商品过税(流通税)的户部官员已经被朱元璋给砍了。理由是朱元璋想起了自己以前困苦的生活,想到老百姓生活的不易。甚至还就此免除了普通百姓的交易税,只针对大商人征收商税。
朱棣若是此时站在朝堂上,则一定会拍手称快,恨不得给范敏带上一朵大红花。
妙啊!
幸好自己没在奏疏里写这部分亏空该从哪里补,这比摊丁入亩可舒服多了。
为什么要一直盯着农业税不放呢?那生产力就那么高,农业税就算变出花来他也不会有什么增加啊。
商税可就不一样了,薅那些大商人的羊毛他难道不香吗?
其实朱元璋对把酒收归专卖这件事心里并没有什么抵触,毕竟酒不算在生活必需品里,真正的穷人想必也喝不起酒。因此酒就算卖的贵一点也不伤民力,甚至还能节省一波粮食。
就在朱元璋权衡利弊之时,反对的声音就冒了出来:“微臣认为范大人所言有所不妥,我大明建国之初就立志要与民休息,要与前朝的残暴清楚地区别开来。这十余载来,百姓刚刚得到了喘息之机,逐渐变得殷实了起来,此时万不可与民争富啊!”
范敏回头一看,驳斥自己的是一位工部侍郎。他有些纳闷,什么时候一个侍郎都敢直接不给自己留面子了?四下一张望,看到了工部尚书薛祥,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多半是因为薛祥觉得自己是胡惟庸的同党吧。
薛祥之前因为得罪了胡惟庸,被贬去嘉兴当了知府,今年胡惟庸死了才回到了工部尚书的位置上。
不过这回可真是冤枉范敏了,他行事的风格一直是墙头草两边倒,左右逢源,绝不粘锅的类型。
“此言差矣,取消丁税本就是藏富于民,酒类收归专卖损害的恐怕不是百姓的利益,而是某些酒商的利益吧。”
为了维护自己身为尚书的尊严,范敏在不知不觉间就站到了支持取消丁税的立场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