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言问她说:“婆婆,什么是不测?”
“不测啊…就是被杀了,死了…”
日头很毒,空气里的异样气味变得越发的浓烈起来,王颜在街上走着,漫无目的,失了魂一样。街边,一个婴孩趴在一个一动不动的妇人身上,牙牙地说着不清不楚的句子,似乎对她的逝去毫无觉察。那婴孩对着已经死去的母亲笑,推推她的身子,抓抓她的头发。
王颜想起来,欢颜死去的时候,他自己也是这个样子。他以为,只要他的声音足够大,欢颜就会醒来,他以为只要杀掉盛家的所有人,他就能得到解脱。可是,没有了盛家,整个镇子里的人,为这件事付出了不应该付出的代价。镇子上有多少人呢,一百人,一千人,王颜没有什么概念。他只知道,因为自己的一个愿望,一个任性妄为,叫这些人全都断送了性命。
世界上少去一个农家女,不过是几点眼泪,几张纸钱,一座孤坟,可现在呢。他该拿什么,去向那些死去的人谢罪,去安慰那些枉死的魂灵。王颜觉得,自己好像又做错了。无论是作为人,还是作为妖,他都没有做对任何的事情。人死不能复生,到了现在,他又能如何挽回呢。
或许,每个人早在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他的分量。有的是天上的虹,有的是地下的泥。也因为这样,有的人天生就该活着,该一帆风顺,该长命百岁。唯有遵守着这个道理,才能让更多的人正常的活下去,活在自己的日常中,等着走向终结。他不该打破这个规律,任何的人都不该尝试去破破坏它。
王颜又感觉到了眼泪,这一次,眼泪的味道很苦。他意识到,自己是在为这些逝去的生灵而流的泪。一只小妖,从什么时候起有了这种悲天悯人的大情怀,王颜不想知道了。只是从这一刻开始,他似乎再也不觉得迷茫和疑惑了。可以让他生活下去的理由,他找到了,在献上了这么多的生命后,他学会了。不要挑战这世界的规律,应该顺应它,服从它。让应该死的人死去,应该活的人活着。
斜阳下,一个小小的身影走在路上,他看上去约有十岁,肩上挎着一个有点破烂的布包。阳光下,他胸前的玉变得通透了不少,影子印在衣襟上,十分的好看。
这条路很长很长,不知道究竟通向哪里,可那孩子的脚步却许久也没有停歇。似乎,他早就决定了要去向哪里,又似乎是无论走到哪里他都不会在乎。那步伐不算轻快,也不算沉重,只是平常,平常得像随时都可以消失一样。
他啃着半个窝窝头,嚼碎了,咽下去。那边的山头上,太阳已经落进了上的后边,唯剩下一道金色的光,画似的留在山脉的边沿上。那线一样的金色,就像某一根很长的蜘蛛丝,把这个小镇子围在中间,也把这里的所有记忆围起来,包裹成一个球。
既然睡不着,那就走吧,去到这个世界上做点正确的事。做人也好,做妖也罢,只要维持着自己不变的信条,去哪里都是一样的。悲伤,愤怒,遗憾,欢欣…都一阵风似的,吹散了。
多好啊,这样多好呢。原来,平静的生活,是那么简单就可以得到的。什么也不用求,什么也不用想,只要收起那些无谓的挣扎和求索,收起那些大起大落的悲喜,轻而易举,事情就这么做到了。五色乱人目,五音迷人耳,五味损人口,五欲害人性。欢颜背过的书,说过的话,都散去了。只有这一句还留在风里,围绕着他,吹进耳朵,流入心里。
“姐姐,我走了。你别再担心,我已经学会了怎么做人。将来,我也不会回来了,烟花,我不陪你看了。你也走吧,别候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