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是这间屋子里的主色调,长桌的两头坐着的是沉默的李莎莎以及一对中年夫妇。现在,是假期的最后几天,距离奶奶的葬礼,已经过去了二十余日。整个家,依旧被一种悲伤的氛围给笼罩着,像冬天的阴云,很久很久都散不开。
晚饭的时间过得异常的慢,李莎莎终于把碗里凉掉的饭菜给吞了下去,收拾好自己的碗筷,离开了餐厅。被留在屋里的两夫妇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男人打破了沉默。在这段时间里,关于自己好久不见面的女儿,他有太多的话想要说了。
“现在的孩子真是和我们那时候不一样啊,我听电视里面说,这叫什么青春期。莎莎也十四岁了,该到青春期的时候了吧。”
“是啊,应该是吧。”
妇人就这样附和着,脸上的始终是一幅忧愁的表情。比起长时间在外的丈夫,她每天都和李莎莎待在一起,也就更明显地感受到了她的变化。青春期,李莎莎的表现,仅仅用青春期来解释,或许是不够的。
她压低了声音,还警惕地看了看客厅的方向,才小心地说到:“我听李大娘说了,在上巷街有个女人很会看风水。那个,等莎莎不在家的时候,我们要不要请她来看看?”
“看风水?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看风水了。这些东西啊,它……”
男人的话还没有说完,腿上就被妻子狠狠地掐了一下,疼得他立刻闭上了嘴。他抬起头来,正看到李莎莎背着书包站在了门口,披散着的头发很长,从侧面只能看到她毫无神采的眼睛。在没有开灯的屋子里,她慢慢地回过头来,以平淡的声音说着:“爸妈,我出门了。”
“好好好,玩得开心点,记得要早点回来啊。”
妇人满脸堆笑,这样的表情,根本不像是一个母亲和自己女儿说话时该有的。他感觉到了异常,直到目送着李莎莎出了门,才问说。
“你怎么回事啊神神秘秘的,莎莎怎么了吗?我和你说啊,有些封建迷信它信不得,你别听那些老太太们瞎说。况且,最近我妈不是刚走吗,莎莎有点伤心过度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要大惊小怪。”
“我不是大惊小怪,我是真觉得,咱们女儿是不是撞了什么东西了……”
她的神情实在不像是自己吓自己的结果,忧虑,焦急甚至是恐惧,都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脸上。男人原来是不相信妖魔鬼怪的这些说法的,可是,自己的妻子都显现出了这种状态,让他也不得不怀疑起来。在他的认知里,自己的妻子是个理性的人,不会无理取闹,更不会作出没有根据的猜测。除此之外,李莎莎刚才的表情,也确实和自己记忆里面的有些不同。
“不是,这种事情我们不要乱讲。你要是不放心呢,等过几天我们带上莎莎,去庙里拜拜菩萨求个签好了。”
妇人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到了最后,那些话还是变成了沉默。她开始缓慢地收拾桌上的碗碟,然后走进厨房,把玻璃门轻轻地关了起来。
水,在哗啦啦地流着,把铁制的小盆打得响起来。她手里握着一只碗,看着从水龙头里涌出来的水柱,迟迟没有一个动作。李莎莎变了许多,尤其是在上高中以后,似乎许多的东西都变了。一开始,她也和丈夫一样,觉得那不过是一个小孩子来到了青春期,有些变化也是非常正常的。可是后来,她渐渐地意识到了,事情似乎比自己想得要复杂许多。
不知道具体是从什么时候起,李莎莎变得非常的呆板,或者说,是冷漠。她想起劳动节的那个假期,她带着李莎莎到商业中心去吃饭,那间餐厅非常有名,以至于需要提前几乎一个月做好预定。对于这一次久违的母女之间的活动,她原以为那会是个小惊喜。事实上,听到这一消息的李莎莎的确也表现出了兴奋,可是,在她看来,这种“表现”有着雕琢的痕迹。每隔一段时间就重复的感谢,随时都挂在脸上的笑容,这些都让她觉得像电视剧里的表演一样。
八点后,吃过晚饭的母女两走在回程的路上,街道上的灯被繁密的树叶遮挡住,洒下些暗黄色的光来。她牵着女儿的手站在路口,等着信号灯变成绿色,在她们身边,是个牵着宠物狗的女孩。雪白色的一只泰迪犬,戴着褐色的项圈,冲她们眨着圆圆的眼睛。从前,李莎莎最喜欢小狗小猫这类的宠物了,不管是谁家的,都会盯着看上好久。可这一次,李莎莎没有逗它,而是任凭小泰迪在脚边蹭来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