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理也很简单，当下的各国贵族本是法外之人，卫鞅先生若是变法，而这些人根本不可能不犯法。”

“如此一来，这宗室，贵胄，豪门世家必定是你的第一个敌人。这一点根本不用想就知道。如今诸国的百姓大部分也是贵族封地的养民，严格说他们首先始于贵族宗室，其次才属于国君。”

“当然，这只是一部分，剩下的百姓连年战乱也是穷困异常，生活艰难，而你这变法的初期，既然要调动一切可用的资源，那自然就包括百姓手里的资源，比如说土地，因为你必定要改田制，户籍，军功爵位、土地制度、行政区划、税收、度量衡甚至民风民俗等等。”

“这一切，百姓都需要适应，所以开始的时候必定是不理解，甚至还会和你作对，所以这百姓可能就是你第二个敌人。”

“而此法就算推行，你也得到了君王的全力支持，贵族总是惹不起你，百姓也逐渐适应了，变法得以实施，但是随着变法的深入，这百家的学说在民间的传播就会越来越艰难，因为你的这三教，其实为了变法摒除所有杂音。”

“那么百家的学说在民间传播，自然会阻碍你的变法，分化百姓的力量，甚至让一些百姓因为他家之说和你作对掣肘，所以必须清除这些杂音，只有这样才能让变法不被分化，而顺利进行，那么一旦如此，这百家就是你第三个敌人。”

“当然，现在假设，即便你渡过了所有难关，变法顺利实施，国家也强大了。你还会面临第二个难题，那就是改法。”

“雷先生，卫鞅不解，律法既然已经完备，若是立国盛世，为何要改？”

“公孙先生，你不感觉你的法，太严苛了把？如此法律，若是战时，我会依从，若是盛世，你敢如此，我便敢造反。”

“乱世当以重典，盛世当以轻律法，重教化。你的法律充其量就是个战时法制，并不适合太平盛世。但若是如果以你之法而崛起，则在世之君或者后世之君就会面临改法难题。”

“不改，则律法严苛，百姓得不到休养生息，日久必乱。而改法，你的法有无错，不，准确说是不仅无错，反而有大功。”

“但是咱们平心而论，你看你的一人犯法，罪夷三族，这三族就是父族，母族，妻族。你想想吧，我若是犯法，我就不会等你来夷族。太平盛世，粮食充足我会揭竿而起，反正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杀一个够本杀两人我就赚了。”

“还有这偷盗小罪，居然就要断手，断脚，割鼻刺字，若是战时也就算了，谁也说不定明天就会沙场裹尸。但盛世就不一样了，我可以确定我会百分百活着。你若是如此的严苛立法，那你就不要天真的以为重法民不敢试。”

“你记住，公孙先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盛世之法当以教化为主，刑法为辅，旨在明示天下导人向善而不违法。

“而不是对有过失之人不给丝毫的机会，如果是我来制定法律，我会有两套法律。一套为战时法制，一套为和平盛世的法制。当国家遭遇危险，比如说被入侵，被严重挑衅，则启动战时法制，人人必须服从，若是不从，严惩不贷。”

“另一套则为和平时期的法律制度，这套法律制度必须极尽完善，并且随时添加新的内容以适应不同的环境需要，比如说从商要用工商法，纳税要有税务法，通婚要有婚姻法，上学要有教育法，邻里纠纷要有民事诉讼法，犯罪要有刑事诉讼法。”

“并且这些内容还要尽可能的细化，比如说民事诉讼法中要包含婚姻法、民法、继承法、劳动合同法、商业合同法、商舍法，土地法，以及未来的未知立法内容。”

“刑事诉讼法要包括轻罪，重罪的区分，比如说有人犯法，但是中途幡然悔悟，停止的犯罪，那么自然就要减轻处罚。而犯罪之后，若是罪犯产生了悔罪心理主动投案自首，则也要减轻处罚。那么这样的判罪方式你不认为起到的公示效果比严苛律法要好的多吗？”

“当然，咱们要是立法，就必须有一部母法，我称其为宪法。宪法是最基本的法律是母法，是根本大法，任何法律不得与宪法相抵触。”

“那么如何启动战时法制？这也必须要有依据，并不是说我君王想启动就可以启动，那么就要用专门的法律，叫做国家安全法。这部法律中要考虑到所有的可能性，一旦条件被触发，不管国君是不是宣布执行战时法制，战时法制自动就生效了，当然，这是针对国君万一出现意外的情况。”

“此外当然还需要社会法，比如买卖商品的消费者权益保护法、你不能说让无良商家以次充好，用价高质差的东西骗人，这就要给所有的行业产品做出相关的标准规定。”

“还有要妇女儿童权益保护法，不管什么时候，妇孺都是需要保护的，尤其是孩子，他们是国家的未来，他们的成长，教育环境必须是安全的，有了孩子们的安全，国家的将来才有希望。而妇女当然也要保护，除非男人可以自己生孩子，不然妇女就必须得到有效保护。”

“当然，法律在宪法的基础上还有很多，也不可一言尽之，但是作为法制，我希望你记住一点，法律的作用首先是威慑，这不假，但威慑之外，更多的是教化，明明白白的让人知道，不能违法，犯法，不然就要受到惩治。”

“但是你要想想，我以为，一人犯法，与其你把他断手断脚，割鼻刺字，不然把他关起来，成立一个专门的监狱，里边的犯人判罪之后可以受不同年限的制裁，制裁期间可以从事劳动，比如说开荒种地，炼物造器，从事手工制造的工作，这样他既是学会了一技之长，也是对社会做出了贡献，用劳动来赎罪。”

“这样即便以后刑满释放，也不至于无法融入社会，再去犯罪。如此一来，利国利民，为何要断其手脚，让他成为废人？”

“我以为，这便是法律的第二个作用，强制性的导人向善，不学好就把你强制性的教好。让你对国家，对社会有益，你记住，对国家而言，百姓就是这个大家庭的孩子，谁家的孩子还不犯错了。只要不是杀人害命，叛国投敌，忤逆长辈，十恶不赦。那就是惩戒教化为主。”

“诛连滥杀，只是无能的表现而已。不知公孙先生以为如何？”

安静，周围一片的安静，雷云只是想着和卫鞅聊天，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周围人多啊，随着他的低声讲解，周围的人听到的越来越多，渐渐的围成了一个圆圈，所有人都在仔细的倾听，因为他这个相比台上的雅言宣讲，更通俗易懂，更加的吸引人。

这一次，雷云到是吸收了上次面对慎到的教训，没有讲什么大的法制建设，都是实实在在举例类比。因为说到底，法家这些东西，辩证性太强，否则，慎到也不会只从辩论的角度考虑，慎到如果知道，和这个少年交流的时候失去了什么，怕是也会遗憾终身了。

实际上，后世的人类学家早已证明，人是通过进化而来，也就是说，人原本是动物的一种。不，准确说人就是动物。只不过是具备了高级智力的若干物种之一而已。

那么实际上，人的属性首先是动物性，其次才是人性。这就是有很多人类犯罪的程度令人发指，但是确实时有发生屡禁不止。一些人犯罪程度，简直到了惨绝人寰的底部。这种犯罪在战争中更是越发的明显。

尽管自人类文明出现以来，大家努力的以各种方式进行人的去兽性工作，比如说宗教礼法，道德操守，法制条例等等手段，以保证人的社会结构稳定。但是坦白说，即便是后世的几千年之后，各种屠杀灭绝，杀人犯罪屡见不鲜。

大的有以宗教的明义进行屠杀，比如说十字军东征。也有以侵略掠夺性质的屠杀，比如说五胡乱华，成吉思汗，比如说一战，二战。

小的那就更过了，每一年那个国家没有一些令人发指的杀人犯罪事件？

其实法律虽然在后世已经得到了很大的完善，但是坦白说，人类社会是以法制为最后的纺线，但是这道防线，有时候是非常苍白无力的，尤其是在国与国之间。

可以说，没有法律，没有道德，炮火的射程就是真理，强大的军力就是道德，胜了就有道德，有真理，败了则什么都没有。

尤其是当国家机器掌握在疯子手里之后，比如说希特勒，墨索里尼，东条英机，那对人类文明简直是一场灾难。更不要说有什么法律和道德何以约束了，这就是人类文明对野蛮兽性的尴尬。其实也是人类面对自己兽望的尴尬。

虽然后世的人们也发明了国际法这种东西，但是这种东西对强权者根本就没有任何约束力，如后世的米国之流践踏国际法如家常便饭。与我有利我就认，与我不利我就立马抛开不顾。

其实人也是一样，很多人有时候被道德法律约束，但是也向往自由，希望无拘无束的摆脱所以的约束自己的东西。也就会道德法律产生对抗性的心理，这就是所谓怒路症啊等等，我只要开车上街，你所有人都不要管我，交警叫我就操，一点磕磕碰碰就大打出手。

尤其是手里在有俩糟钱，那更是嚣张的无边无际了。各种显摆各种嘚瑟，各种朋友圈的刷，晒，仿佛这个世界已经盛不下他了，一直到有一天不小心犯法了，老实了。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有多蠢。

那么法律是什么？它更多的是一种秩序，对外的时候，国家上下必须团结一心，可以出去抢，去掠夺其他国家，但是对内，必须要有秩序。所以这也是你看到后世的诸如米国，他对外就是强权占用，武力掠夺。

但是抢回去的东西在国内分配的时候，他也需要秩序，各方的利益获得有多有少，这时候不能因为分的少就乱起来，你敢上街示威游行，我就敢武力镇压你。

这也是米国对外人强雄霸道，对内他也毫不手软的原因。因为抢别人的时候需要武力，自己家分钱的时候需要秩序。道理就是这么简单。扯远了咱们继续。

这些东西，在这个时代被提出，尤其是在注重法制的卫鞅面前提出，这分量自然不比慎到那个时候，此时的卫鞅整个人都陷入了沉思的状态。

很显然，他要理顺雷云刚才说的所有内容，消化掉其中的一些东西，而此生，高台上的申不害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人不由自主的围成了一圈，看不出来才怪。

于是申不害走下了高台向这边走来，但是雷云已经讲完了该说的东西，并且把注意力从新放回到了场内的宣讲上，但是他突然发现，申不害朝这边过来了。这时候雷云才看清楚，原来很多人围成一圈看着自己，显然是在听刚才自己讲的东西。

“这位公子，在下正在台上宣讲，公子如此在台下窃窃私语，未免有些失礼轻慢了把？”

“不好意思，在下正于公孙鞅私下交谈，并未想到吸引众人，给兄台造成困惑，实在不该，在下给您赔罪了，兄台多多担待。”

“噢？闲聊便可吸引如此多的人，看来兄台也非常人，不如上台宣讲如何？要好让咱们知道兄台讲的是什么，竟然如此吸引人。”

“申兄，卫鞅正在想雷先生请教，打扰申兄宣讲，实在抱歉，但这并不怪雷先生，是卫鞅孟浪。还望申兄莫要在意。”

“哪里哪里，我看这昂公子，白公子都在，料想这雷公子也绝非等闲之辈，不如上台宣讲，一解大家的困惑岂非更好，何必在台下窃窃私语？”

“申不害，你别在这得寸进尺啊，我兄弟已经给你道歉了，公孙鞅也给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看着你是天下名士，我公子昂不想搭理你，你也别来劲啊，差不多行了。”

“公子昂，你魏国惠王，号称礼贤下士，我来你魏国宣讲那是看在你魏国有揽士之风，你如此的轻慢贤士，我倒要去问问魏王，这招揽天下贤士，是嘴上说说而已，还是确有其事？”

“我草，这不至于吧，申不害，你也算堂堂天下名士，就算我们台下私语有所得罪，这也道歉了，也赔理了，你这何必咄咄逼人啊？”

此时雷云的火气也渐渐的上来了，这他摸得还有点天下名士的气度没有。

“在下并无此意，只是希望这位公子上台宣讲，有什么事情咱们台上说说，台下私语有违君子之风，仅此而已。今日公子宣讲的好，我申不害给你赔罪，但是若是上台你说不出所以然来，我就要面见魏王，让他平平这个理。”

其实雷云不知，这开盘明义这样的宣讲，历来很重要，也是各家学说分高下的主要战场。雷云的窃窃私语引起了围观旁听，传出去确实对申不害的名声有损。在这个十分重视名声的时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人家也说的很清楚，行不行的台上见分晓，你说的好，那就是说我确实不行，你说的不行，那这件事传出去也就是多了一个名士申不害登台宣讲，被人捣乱，这人叫雷云，天下人都可以骂他。

“我草，讲就讲，谁怕谁啊。劳资我开会讲话都不知道几百次了这算个毛啊。”

此时也不再多说，没啥意思，雷云给卫鞅，公子昂和白恒递了一个眼神。缓步的走向场地中央的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