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是惯会征战的。我不是自夸,但这么多年,只要有我的战事,就绝没有败的道理。可是我一次战败,太子死了,第二次战败,我的父亲也死了。我,我失败了,死的却是别人。别人只会觉得我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丢下了更重要的人,跑了个丢盔弃甲。可是从我第一次上战场起,我父亲就对我说,战场上没有什么父子兄弟,只有活下去,活着把敌人杀死,活着回家。我完全按照我父亲的话来做了。我也活着,可是我看到我父亲倒下的那一刻,我恨不得,死的是我,那种,失去了所有的感觉,我恨不得,恨不得当面一刀将我砍死。等我回来了,我安葬了我的父亲,我的妻子也被人夺去。”
“侯爷,你怕是忘了…”
“我没有忘,没有忘我们是说好互为彼此的靶子的,可是那小皇帝,他究竟轻视我,我们江家到何种地步,居然在我父亲新丧,他的父皇的孝期就宣布立后。立的还是太后亲自下懿旨,给我的夫人。”江扬一只手抓住新月的肩膀,新月感觉到了他的力气,他是感觉到了羞辱,和深深地内疚。
新月觉得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只得无力的说了句“侯爷,老侯爷的死,不是你的错。燕州会丢,您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吧。是豫王和梁渭勾结。老侯爷征战一生,死在战场上,没准正是他心中所想所期盼的呢?”
“我父亲,从来不想打仗,因为不想,所以得了一个“谨慎用兵”的名头。我也不喜欢打仗,所以我比他还要谨慎。”江扬一把挡住了新月丢来的,说服自己的台阶,冷冷地说“我想躺在床上,老的实在爬不起来的死去。我想我父亲也是如此的。”
“那你就真的要在这里自怨自艾一辈子吗?然后因为说服不了,心中太过愤怒,带兵造反吗?你是布兵打仗的好手,我且问你,你可是容映的对手?你的南营就算是带兵进的了金陵,那就在金陵一侧的江宁府驻军是吃素的吗?禁军就都是傻子吗?侯爷,您难道不记得,老侯爷是怎么从一个靠姐姐卖身为奴,才得以活下来的穷苦孩子,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吗?太后又是怎么从一个奴婢,成为一国太后的吗?还有江赞伯父一家,还有您的伯父一家,这一整个江家数百口人,都不能让您清醒,都不能让您说服您自己吗?你可知道诛九族,要杀多少人吗?我,是太后的外甥女,我们徐家,也会被波及,甚至我的侄子侄女都要被流放,或没为奴隶。还有整个南军三十万人,这些人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他们,就得因为你心中的怨恨而死。”新月大声地说完,最后喊得嗓子都哑了。
但是江扬只是淡淡的看着新月“你还是,太小了。你只会看到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就用尽全身的力气去阻止,却不会想着,就让车轮这么压过去,路就是因为车轮向前,才会被压出来的,没有破,何来立,何来前路?”
“你…”新月有些困惑,因为她感觉的到,江扬不会造反,可是这一句句的都是不服愤懑,恨不得马上提枪去杀了容映的话。
“这话,是我说给你听得。你现在觉得,我在走死路,既然你拦我,我不走便是。江家如你所说,是我赌不起的。而你,何尝不是和你想的我一样,在走死路。”江扬松开了抓着新月的手,他感觉到新月依然在瑟瑟发抖“别怕,我手里的兵,翻不了天。可是若加上原本就属于你们徐家的北军,豫王的势力,你有足够的底气。”
“您在说什么?”新月越来越困惑了,江扬是…
“等你到了真的需要破立的这一天,你会明白的。时候不在了,你回去吧。”说着,江扬送都不送一下新月,转身就离开了。
新月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困惑着,离开了江扬的侯府。
坐在前往豫王别邸的马车,新月依然没有想明白江扬的话,可是见到新的豫王,容旭之后,容旭也对新月说了差不多的话“新月,你别为你现在的无法选择而感到伤心和死心。若你下次,想要说不的时候,你就可以说。”
新月看着依然一身素衣的容旭,几月不见,他的眼中,带着愤怒和压制,而他这些情绪的宣泄口,就站在他的眼前,那就是新月自己。
困惑就这么萦绕在新月的心口,她问容旭“你这话什么意思?”
“新月,你就让我保持一个前路的焦点吧,不然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我们豫王府,我祖父一开始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是先帝逼迫的,他才会有这么结果的,我心中愤怒,也只能…”说着,容旭哭了起来。
新月什么也没说,抬头看着前面的牌位,上面写着“大聖豫王之位”,她捻起一炷香,点燃后,拜祭了一下豫王,然后就与容旭作别了。
容旭也是没有送她,他好像很危险,和江扬一样,但是新月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他们绝对不会做傻事,而是选择了忍耐,忍耐之余,也在寻找机会,而那个机会,全部都系在了自己的身上。
自己又何德何能呢?
“新月夫人”就当新月马上要走出后院的时候,一个欢快的声音,叫住了自己,新月抬头,看着正在朝着这边一阵小跑的眺儿。
眺儿是容旭和萧氏的儿子,原本萧氏为妾时,他是个嫡子,如今萧氏因为萧家而恢复了原本尊贵的身份,而这个聪明好看的孩子,自然名正言顺的成为了豫王世子。
他跑到了新月的身边,拘身给新月行了一礼。
“小世子,是你啊。”新月见他在对自己笑,也就陪着笑了笑。
“夫人这就要走了吗?”如今眺儿已经八岁了,是个半大的少年人了。
“是,我已经与你父王说完话了。小世子在金陵可还习惯?”新月看他的嘴唇上,依然留着那年冬天,摔倒之后,咬伤后留下的伤疤,看来这伤口,与自己额间的伤口一样,虽然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淡,但好似永远不会消失。
眺儿点头“还可以,只是金陵冬日虽然不冷,但是潮湿的厉害,我生了好几次病,才适应了过来。夫人,眺儿来,是来跟您道歉的。”
“跟我道歉?”新月不解的问,看着这睫毛长长的男孩,不记得他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
“那年在东都的王府,是夫人好心,带我去给祖父请安,却因为我的调皮,害的您被父王责难,还,还摔伤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