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少凊随着他的目光望去,行军打仗以来,他第一次露出了笑脸,“公子英明,如今粮草有了,只等兰王的消息了,可是北离不知何时会发起进攻,公子,东楚该做何准备?”
封云楚墨眸如鹰般透着一丝犀利,他摆手,“做好防御的准备便可,另外,命驻扎九黎的大军全部撤退回垭箖江,以防北离正面进攻。”
尹少凊笑脸又瞬间消失,“那若是九黎的大军也同时进攻该怎么办?”
虽说有了粮草,可兰王那边杳无音讯,这仗若想打胜,恐怕是难上加难。
“届时全力抵抗北离的正面进攻,九黎便派遣一支小队防守,不论如何都要为大军争取生机,朕相信,兰王一得到消息一定会派兵增援。”
封云楚乌瞳飘渺,宛若幽魔谷的荒沙般苍凉,他薄唇轻抿,视线又落在疆图上。
尹少凊点头,心口窝一滞,“公子,您还是吃些吧,若再不进食,恐怕会没有力气抗敌,皇上可是东楚的主心骨,一定要保重龙体。”
封云楚摊了摊手,没有作声,依旧默默注视着地域版图。
尹少凊敛眸微垂,将已经凉透了的馕饼留在桌案上,低下头退出了营帐。
正如封云楚所想,果然在今夜北离便发起正面进攻,那时垭箖江血染鲜红,血流成河,腥味弥漫在天际,顺着一道霓虹的云彩渐渐扩散在更远阔的天空,天色很沉,星星都黯淡了双眼,一刀一剑刺伤在将士们的身躯上,鲜血淋漓,肆溢流淌,先发了疯的猛兽一样。
廖霆的眸光猩红,再次与尹少凊对峙,划伤了脸颊,割破了粗糙的肌肤渗出一道淡淡的血痕,不痛不痒般,又继续战斗着,反反复复,激烈的战争再次打响在垭箖江沿岸,封云楚彻夜无眠,却不能在亲自上阵杀敌,他在营帐内墨眸如渊,听着外面的厮杀声,心底的泪水翻涌,却无声在耳畔,消失在眼帘。
而与此同时,一支小队正在一名将军的带领下与暗藏九黎的北离水兵抗衡,力量薄弱,对敌一无所知,哪怕全军覆灭,哪怕再无生还的可能,他们也死守疆土,为东楚贡献一份微薄之力,作为将士,当保家卫国,即便战死沙场,他们却觉得无比的光荣。
当血腥味在沐雪嫣鼻尖上弥漫,已经在垭箖江停留一日的她不得不回京,翻身上马,耳畔却迎来一阵厮杀声,她蓦然回首,月光黯淡,天际还残留一抹斜阳,照耀在她的脸颊,无声的泪潸然落下。
她心里一阵钝痛,阿楚,但愿这些粮草能助你摆脱困境,解你燃眉之急,剩下的路,你要一个人走,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小曼看着她悲伤的脸被皎洁的月光照耀的如水一般澄澈,可眸子的的疼痛却像刀子一样划过,她凝眉,也顺着她的视线望了眼垭箖江的方向,轻声叹一口气,“娘娘,使臣不早了,该回京了。”
在一旁护送她们回京的云湦也催促道:“娘娘,该走了。”
沐雪嫣无心擦掉眼角的泪痕,只让微风将它吹干,她冲小曼与云湦点头,转眸策马扬鞭,不得不走向司天楼的方向。
这一次,她与阿楚之间的距离只有彼岸一江之隔,可在她心里,江水黑暗宛若深渊,那也是一条能看得见他的路,所以哪怕是深渊,她也义无反顾。
马儿杨蹄奔跑着,不管沐雪嫣怎样告诫自己不要去想,泪水就跟瀑布般倾泄,收不住的往下淌。
她眸光悲痛,融于月色什么也看不清,小曼心疼她,想让她坐马车回京,可沐雪嫣执意如此,除了心疼,她什么都不能做。
一路向西,司天楼的方向渐渐清晰,黑夜似狼,吞噬了那一丝残存的光亮,越过一道一道防线,回京时已是夤夜。
小曼为沐雪嫣打了一盆热水,侍候她梳洗,借着一丝微弱的烛光,她才发现沐雪嫣的眼睛肿像包子,她一怔,银盆脱落,水花四溅,“娘娘,您眼睛怎么了。”
沐雪嫣躺在软榻上,呼吸急促,似是因为太着急赶路而气息有些微喘,她只觉得眼角干涩,甚是疲劳,这一照铜镜才发现肿的厉害,可她已经无心想这些,思虑都在垭箖江。
“没事,睡一觉就好了。”虽然嘴上这样说,她阖上眼却睡不着。
小曼惊慌失措的趴在软榻边,“不行的娘娘,奴婢这就去找太医。”
沐雪嫣浑身无力的拽住小曼的手腕,“不用了小曼,真的睡一觉就好了。”
小曼哭腔,泪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砸,似乎在哀求道:“娘娘,奴婢屡次三番告诉娘娘病了就要找太医,娘娘总是不听。”
这一次小曼似乎有些急了,沐雪嫣轻轻抬了下眼,最终什么也没说。
这几日睡不踏实,昨夜又一晚没睡,她状态很差,再加上今日因为垭箖江的战事,因为阿楚,不过是流了些泪水,眼睛便这般苦涩,小曼焦急想要请太医,索性便由着她吧。
秦太医查探一番,并无任何眼疾之类的病症,只是睡不好,敷了眼睛,她才浅浅的入睡。
睡梦中阿楚浑身是血的站在她面前,手里的刀剑沾染一片鲜红的血渍,可刀尖却断了,正如他炽痛的眸子,正在一滴一滴的滴着血,顺着他的鼻尖缓缓的淌在脖颈,一点点的渗透肌肤,他整个人都被血浸湿。
梦里的阿楚嗜血似黑夜的独狼,可他的眼睛却透着一丝温暖。
沐雪嫣想要去触摸他的脸,视线却开始模糊,阿楚的脸渐行渐远若隐若现,最后消失于她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