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逴逴娟凄兮,愠惀伶俜藏心兮。
念孤枕难眠楚天辽阔袅袅炊烟,岁月再添泪痕,叹日月星辰苍茫天际凄凄苦冷,两心永不相忘。
邈邈昭昭,心生涅盘,了望海角天涯清雪如月,百转千回眷眷情深不惑,细雨无眠,春水难恨,嫣歌梦魂日日盼归人。
翌日清晨,沐雪嫣头戴凤冠,红唇如樱,盛装淋漓,妆奁篦齿,凤仪殿红毡相铺,远远便能听到宫廷琴师萧声朗朗,一曲高歌却奏出一丝哀伤,她身穿大红嫁衣在凤仪殿等候礼部的传唤。
长发及腰,红装十里,本该欢欢喜喜与君相濡以沫共度此生,可她却眼角藏泪,今世不愿便以笑遮掩,情绪低枕,静坐于榻,快被头上的凤冠压垮。
鲛珠项链戴在香肩上闪耀着万丈光芒,珠光宝气彰显她即将成为北离最尊贵的女人,可欢乐在她脸上却渐渐有赠无减。
看着满屋的大红色并没有呈现原本该有的喜庆,反而增添了一抹凄凉,沐雪嫣睇着铜镜里的自己像初开的杏花般脸色嫩红,心里的冷宛若垭箖江的江水般奔腾不息。
世间富贵荣华对于她来说皆已成沧桑,她只想与阿楚再重逢时两心相见,可重逢的那一天何时才能来到,今日一过她便成了江时衍的妻子,北离的皇后,她心钝痛融于暮色,眸光所及之处,皆是悲凉。
小曼在一旁站着,等着时辰一到伴娘娘去长清殿,届时礼成,娘娘便会搬去中宫。
她看着忧心懆懆却嘴角时不时上扬,露出一抹惨淡笑容的沐雪嫣,好像并不快乐,“娘娘,您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奴婢瞧着娘娘似乎很疲惫,不如娘娘打个盹,时辰一到奴婢再叫醒娘娘。”
金簪银鬓琉璃盏,苍生笑看,流年苍白,她的灵魂仿佛早已埋藏在与阿楚分别的那一天,“坐着也睡不着,先便这样吧。”
小曼摸了摸垂在肩膀上的两个小辫子,直爽的她又问道:“娘娘,您是不是有心事,看起来很不开心。”
因头饰繁琐,一层又一层的玉帛裹在她身上,有些勒的喘不过气来,她腰身酸痛,身躯早已僵硬,难道她的不开心这么明显吗。
她冁然而笑,仿佛不曾那么痛苦般,“小曼你多虑了,我哪会不开心。”
她只是不快乐。
小曼努努嘴,邃然将目光睇向窗外,远处山麓蒙着一层薄薄的烟雾,远远望去,云雾缭绕,像一首诗般朦胧,阴沉的天空骤然飘起一片片的鹅毛雪花,凤仪殿外忙碌的宫女太监们瞬间在风雪中白了头。
冬季已久,再见皑皑白雪的她忙咋呼道:“娘娘你看,又下雪了。”
沐雪嫣呆愣无神的眸光流转到窗外,漆黄的宫墙,飞檐斗拱屋脊上皆落了层层叠叠的白雪,天空沉到了眼皮上,白雪落入她眼底,漫漫天地,洁白无瑕,她肤凝如玉,而白雪也不及她万分。
她眸光蓦然僝僽,仿佛漫天飞舞的大雪将她已冷的心再度冰封,她已感受不到一分温暖尚存。
小曼独自到殿外的院落里赏了会儿雪,瞧见那些娇艳的花蕊被白雪覆盖,早已枯萎,想必是知道大典一结束娘娘便会搬去中宫,七影也便没有继续喂养那些本就不存生命的花朵,这才让其枯萎了第二次。
既然要搬去中宫了,凤仪殿便会空着,可那是皇上御赐之物,枯萎了也只能留着,小曼想来想去,本想告诉沐雪嫣,叫她来处理这些枯萎的花,可未等她回殿内,便瞧见礼部来人了,看来时辰到了。
小曼蹦蹦跶跶的回凤仪殿,“娘娘,礼部来人了,想必时辰已到,娘娘快些准备吧。”
看着这么兴奋的小曼,沐雪嫣反而更加平静了,等到坐上仪驾,漫天飞舞的大雪飘洒在她外露的香肩上,刻骨铭心的冷钻进她身体里,她却已经麻木般尚未感受得到。
仪驾起,她心跟着一颤,琴萧声悠悠荡荡,明明很喜庆,可她的心却宛若越听越悲凉。
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宫巷便被皑皑白雪覆盖厚厚的一层,小曼踩着厚厚的积雪,嗔嗔雪声,心却像被融化般温暖。
册封的撰文早已拟好,祭祀天地,只等礼成。
长清殿侍卫站立左右,红毡上风一吹便翻起飘飘白雪,长清殿内,江时衍坐于龙椅之上,身穿火红衮服,十二旒冠冕立于眉眼之上,身上散发月磷香的味道,他唇角翕动,眸光森冷,似是这一日已经等待许久。
文武百官立于两侧,后宫嫔妃们也已经在殿内站立已久,这是北离国的习俗,封后大典那一日,当普天同庆,后宫嫔妃也会相继祝福。
这时长清殿外广阔的青砖上,一个角落里正站着一个身形消瘦的人,他敛眸轻笑,默默注视着这一切,这个人,便是廖霆。
浩浩荡荡的队伍簇拥着仪驾上的沐雪嫣来到长清殿的毡毯上,她面色平静,容颜清冷,一身火红的嫁衣显的整个人更加美艳,廖霆眸光暗藏于黑暗的角落默默看着她。
哪怕他知道,她即将成为北离的皇后,他也要见证她幸福的这一刻,只是他的心就像不再属于自己般,那一刻,他的目光充满哀伤和难过。
仪驾到,琴萧朗朗,鼓声起,北离的旗帜在漫天大雪中飘扬。
九十九层丹墀下,仪驾落,漫天飞雪,沐雪嫣身着红罗锦缎,广袖流沙笑眼如花,她抬步于火红的毡毯上,一步一步迈着丹墀往长清殿内走去,身后宫女在两侧跟随,外人眼里,每走一步都是迈向幸福,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每向前走一步,便离深渊近一步,长清殿内等着他的不过是眼前的殊荣,而这殊荣的背后,却是修无止境的深渊,比殊荣更长久,比深渊更痛苦。
沐雪嫣步伐沉稳,一步一步的走到丹墀的尽头。
迈入门槛,她一抬眸,便见坐于龙椅之上的江时衍,他眉眼带笑,眸光却藏着一丝淡淡的冷,沐雪嫣心里像被刀剑刺中,淋漓鲜血染红这身嫁衣,她故作笑靥如花,实则内心早已千疮百孔。
按照嫔位站于长清殿两侧的宁婉,元眞与燕姬正各藏心事的看着这一场隆重的封后大典。
每个人嘴角皆含笑,却仿佛笑意森冷。
沐雪嫣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待走到龙椅之下,江时衍从龙椅上起身,笑意浓绽的走到她跟前,用平生最温柔的语气,喊了一声,“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