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奥回答,“呃……还没有,爱德华的画在楼上,我带您上去看看。”
说着提奥就往楼梯上走,老马奈步履蹒跚,走得很慢,他一边走一边低声抱怨,“怎么挂到楼上呢?”
提奥觉得挺心酸的,老马奈从政多年,他对艺术圈不甚了解,但是他却专程跑来看看儿子的作品,他几乎到了退休的年纪,上楼下楼抬脚弯腰都费劲。
提奥放慢脚步,搀扶着老马奈往楼上走,老马奈缓慢的挪动步子,“真是麻烦您了,提奥先生!”
楼梯走到一半,提奥停下来,他指着墙壁上一幅些许模糊的人物肖像说,“这一幅就是爱德华的作品。”
老马奈也停下来,蹙眉盯着儿子的画,虽说是父子连心,但儿子的画,这位老父亲实在欣赏不来。
画看不懂,画的标签总看得懂吧,老马奈又弯下腰,把鼻子凑到跟前,读画旁边贴着的标签,他小声念出来“《喝苦艾酒的人》”
啧,老马奈把眉头皱得更紧了,看表情就知道,他完全不能理解爱德华为什么要花精力去画一个酒鬼。
这幅画画的是一个裹着斗篷,带着高礼帽,穿着黑皮鞋的男人,他留着络腮胡,眼神空洞。一只棕色的空酒瓶倒在他脚边,越滚越远,身后的矮墙上放着一直高脚杯,里面装着半杯明亮的绿色液体。
整个画面被一种昏暗的基调笼罩,只有酒杯里那抹绿色分外扎眼。
这是一张巨幅油画,宽接近两米,高足足有两米五。画面上的男人跟真人差不多高,老马奈个子本来就矮小,画上的男人要高出他一大截。老马奈仰起头看那个男人的脸,仿佛在跟他对话,但那男人面目模糊,眼神涣散的看向远处。
老马奈低下头,叹了一口气,他始终弄不懂儿子为什么要这样画,他的画又想表达些什么?
“苦艾酒啊!”
老马奈摇摇头。
苦艾酒是当时法国特有的一种酒,曾风靡蒙马特区,在巴黎的艺术圈很受欢迎,确切的说,应该是巴黎的“底层”艺术圈。
因为苦艾酒的特殊成分会干扰人的中枢神经,有致幻的作用,所以曾受到抗议和反对,虽然巴黎政府没有明令禁止,但社会大众普遍认为饮用苦艾酒是一种自甘堕落的行为,是不自律的象征,是一桩丑闻。它类似于我们现在说的大麻。
上流社会的人以饮用苦艾酒为耻,他们平时喝惯了高档红酒,当然不会碰,也碰不到这种东西。
但苦艾酒却受底层人民的喜爱,比如那些出卖体力的码头工人、司炉工、洗衣工、舞女以及不得志的艺术家们。他们在苦艾酒的迷醉中麻痹自己,使自己暂时忘却现实社会中的种种辛苦。
虽然从没喝过苦艾酒,但听总是听过的,老马奈皱着眉头,他早知道儿子混迹于蒙马特区的艺术圈,在那里,苦艾酒习以为常,是躲不开的东西。
“唉,苦艾酒喝多了有什么好处?”
老马奈低头叹息,他像所有很铁不成钢的老父亲一样,担心自己的儿子交友不慎,继而学坏。
提奥虽然早就听说过苦艾酒,但他从没喝过,他是一个极其谨慎的人,对不了解的东西是万万不敢尝试的。
提奥回答,“马奈先生,我没有喝过苦艾酒,那东西毕竟伤身体,还是少碰的好。”
老马奈侧着头看提奥,眼睛里散发出赞许的目光,那种眼神就好像是在看“别人家的孩子”。
自从上次见识到提奥画的那幅《白马》之后,老马奈对这个年轻人已经刮目相看。
他在心里拿提奥和自己的儿子爱德华作比较,老马奈认为,画画不是坏事,但要搞出点名堂,就必须规规矩矩的画。
什么是规规矩矩的画?三言两语也说不清,即使不能达到《白马》那样水平,但至少不能像眼前这幅《喝苦艾酒的人》这样。
老马奈指着《喝苦艾酒的人》问,“这幅画多少钱?我想把它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