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默做完工推着油腻的案板车回家,正值午时,天上的大火球无情的炙烤着明城的百姓,做完工的汉子们往往会去同福客栈喝一大碗冰镇降火的凉茶,一边八卦着那城西的官老爷又娶了几房小妾,一边摇着粗制的蒲扇,不时还爆出几声粗俗会心的笑声。
陈默不喜欢凑这个热闹,倒不是他对官老爷的私生活不感兴趣,只是那官老爷娶新姨太太的时候他爬过那姨太太的墙,长得真是不敢恭维,跟满脸痘痘,头发稀疏的官老爷滚在一起时不免让人想到两条一起打滚的泥鳅,实在是让人提不起兴致啊。
还不如霍小芳长得好看呢。陈默心想。
推车推得热了,陈默便脱去了上衣,露出了不算瘦弱的身板,甚至还颇有几分精悍意味。
废话,天天被陈屠户拿鸡毛掸子抽来抽去打熬筋骨,身板瘦弱早挂掉了。
陈屠户的院子在槐叶巷的深处,沿路树木繁多茂盛,绿荫丛生,树影摇曳,微风轻拂,倒是颇有几分凉爽。
车轱辘声“嘎吱嘎吱”的响着,树叶子被风吹得“哗啦哗啦”响,炎热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空隙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影,十四岁的少年跳着蹦着,嘴里吹着不着调的哨音,没什么忧愁,更没什么烦恼,没来由的就是个无忧无虑。
当很多很多年后,陈默武功练到了最强,娶了最最好看的女仙子,当了个什么劳什子天下第一后,他还是十分怀念这个无忧无虑的下午,还想一直在这条清清凉凉的路上走下去,当个无忧无虑的少年。
“嘎吱!”右边深绿色的树林里传来一声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谁!?”陈默猛地后退一步,瞬间掏出了别在腰间的杀猪刀,一本正经的横刀在前,就好似什么武功的开场把式似得。倒别怪陈默反应如此之大,实在是最近世道不太平,近几日这条路上抢劫偷盗事件频发。
“嘎吱嘎吱!”
树林里的人踩着地上的树枝缓缓的走了出来,那是个双手抱刀的中年人,一身灰黑色的朴素衣裳,肩膀上落满了叶子,锋利英挺的面庞颇有几分落拓,眉眼里写满了忧愁,黑发垂下一半随意的用条灰布绑着。
“小兄弟你好,在下徐凉舟,”男子双手环抱长刀,本来像刀锋般锋利的面孔艰难的挤出一丝讨好的笑容,“请问一下啊,陈江是住在这小巷的哪里啊?”
陈默眼睛瞄了瞄男子手里怀抱的四尺长刀,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嘴上却强硬的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嗯,啊,其实......其实在下是陈江的远房表弟,在中州待不下去了,如今特来投奔表哥的。”徐凉舟从怀里掏出一份路证,上面的确是从中州开始刻章,途径襄州,打了十几个城市的印章,最后到了巴蜀明城。
找理由也找个好点的吧?投奔表哥?我那满脸横肉的老爹能有你这么俊的表弟?上下打量着徐凉舟的陈默嘴里嘟囔着,却忘记他自己也长得跟“满脸横肉的老爹”风马牛不相及。
“切,陈江不过是个杀猪卖肉的,你不远万里从中州来投奔他,难不成也要跟着杀猪?”陈默随意翻翻路证,故意撇撇嘴,摆出一副看不起自家老爹的模样,眼角的余光却注意着徐凉舟的表情。
“杀猪的?”徐凉舟愣了一下,一时没缓过神来。
“对啊,他每天白日杀猪,晚上打牌,没什么出息的一个人。”陈默不屑的笑笑,把路证还给了徐凉舟。
徐凉舟接过路证,微微沉吟,便打定了注意——
“我知道了,还请小兄弟为我带一下路,让我见一见他罢。”
“带路费一两银子。”陈默翘着鼻子,哼哼道。
“......”徐凉舟愣了半晌,好家伙,带个路居然要一两银子,要知道在明城普通人家生活一个月也不过三两银。
“怎么,嫌贵啊?”陈默哼哼道,“嫌贵你找别人好了,不过我可以友善提醒你一下,这鬼地方的青皮骗子可不在少数,你小心到时候被人骗的连裤衩都保不住喽。”
“那我又如何能知道小兄弟不是在诓骗我呢?”徐凉舟反应过来,含笑反问道。
“呵!做买卖就讲究个你情我愿,你信得过我我便给你带路,你要是信不过......老子还不伺候了呢!”陈默眉头一挑,撇撇嘴拍拍屁股转身就走。
“小兄弟莫急!在下是信得过你的,”徐凉舟赶忙拉住陈默的胳膊,一边苦涩的赔笑,一边故作大气的从自己包里掏出二两银拍在陈默手上,“这多出的一两银便给小兄弟赔罪了。”
陈默见这人竟然真的付给自己二两银让自己带路,心中不由得警钟大响,疑色更浓,只是表面上装出一副见钱眼开双目放光的贪财模样。
徐凉舟肉痛的看着陈默手中的那二两银子,天可怜见,他行路的盘缠拢共才三两纹银。
“走吧。”陈默不客气的一把抓过那二两银子,领着落魄的刀客往胡同深处的自个家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