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十七年,清明,大隋国国都长安城十里外——
一个少年弯着腰,拔除着一个扁平坟头上的杂草。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拿起地上的黄纸,掏出火折子点燃了,他放在没有墓碑的坟头前。
他轻声自言自语道:“爹,您在下面放心,娘我照顾的很好。”
他转而一笑,“而且,先生也让我踏上了武道之路,儿子没给您丢脸。”
十七年一转,小乞丐已经长大了,虽然还是有点清瘦,但是已经没有以前那样衣衫褴褛了。
他磕了个头,站起身,拿起还剩余的黄纸和纸钱,看了一眼扁平的坟头,转身看去后面那些乱坟头。
这里是座乱坟岗,都是自己以前深深熟悉的人。
一眼望去,足有百个乱坟头,每个坟头旁都会有些拔除的杂草,这里埋葬着有死于非命、有老死的、有病死的、有年纪轻轻就死了的,也有还是哺乳的孩子。
埋葬也没那么多讲究,什么红棺材、黑棺材、黄棺材,通通没有讲究,人死后有人给自己收尸和埋进土里,这样最好不过了。
少年一个个坟头烧黄纸,烧一张磕一个头,念一个人的名字,张大爷、孙大爷、小天、小花……
足足磕了百个头,手中的黄纸难免不够,不过那些纸钱还算足,他一边走一边把纸钱撒向空中,白纸钱散乱的落在每个坟头上。
每个坟头上所落的纸钱,有的很多,有的很少,但一个不差的都有。
少年烧完黄纸,撒完纸钱,在乱坟岗的尽头,又是磕了一个头,额头上已经沾满了潮湿的泥土,此刻落了下来,额头有些红。
少年每年清明节都是这样,从来没有忘了这些人,每年都会来拔除每个坟头上的杂草。
以前的时候没有钱来去买黄纸和纸钱,他只能磕头和拔杂草,年复一年。
少年擦了擦脸颊上的汗水,穿过树林,一炷香的时间,便走到了人行而过的大路。
少年逆着人流向前走,突然被一个黑影用肩膀撞了一下。
他抬起头,那人头上戴着帷帽,看不见他的面容,但是帷帽里的眼睛盯了少年一眼。
少年笑着说着对不起,而那人身旁的一个人也是头戴帷帽,他伸手拉了一下盯着少年的人。
三人身形错过,各走各的路。
“天儿祭拜回来了?”
当年那个跪在青楼门前卖身医母的少年,名为杨天。
杨天笑了笑,点了点头说道:“还给其他的坟除了除草。”
杨天的母亲是个很平凡的妇人,她叹了口气说道:“也对,咱不能忘恩。”
杨天脸色严肃的点了点头。
当年他们一家三口人在一所村子里居住,虽然日子是苦点,但靠着自己种地也还是能活。
后来山上的山匪下山抢粮,村里的人当然不能交,如果交了,自己一家几口人都带饿死。
拼死和那些山匪厮杀,难免有些人就死了,而杨天的父亲也被山匪杀死了,那一幕幕的生离死别,这个少年一直都没有忘怀。
村里的人都死的干净,而那些妇孺老幼被藏在一座地窖里。
后来山匪杀光了上面的人,发现了地窖,他们丝毫没有看见躲在粮食堆里的一个孩童,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们所做之事。
烧、杀、奸淫、一刀挑起还在哺乳的孩子,这一幕幕让少年不忍的闭上眼,而那惨叫的声音,还是会徘徊在自己的耳朵里。
当地窖里所有的老人都死干净的时候,杨天的母亲躲在黑暗的角落里,拿起一把小刀,死也不能让别人伤害自己的孩子。
可是角落和他一样躲藏的妇女一把拉住她:“你还有孩子,像我们这种没孩子的先死。”
杨天的母亲怔住了,看着她们一个个走出去,当轮到她时,官府的人来了。
官府的人比强盗好些,赶走强盗后,把剩下的粮食都给拿走了,丝毫不理他们这些平民。
那些受伤重的,没挺过一日就死了。
那些被奸淫后的妇女,也是上吊死了,自己的男人和爹娘都死了,自己活着也没意思了。
那些孩子只剩下杨天一个人,山匪一刀刀捅在粮食堆里,杨天听着旁边惨叫的声音,咬着牙闭上眼就是没有出声。
当他看向一旁时,儿时的伙伴都死了。
他满身都是他们的血,当官府的人搬粮食的时候,把他从里边给扒出来了。
所幸,他们这些人看这母子两人可怜,还留下几天的口粮。
杨天和母亲找到父亲的尸首的时候,失声大哭。
他们母子俩,在以前村子的坟地刨坑埋人,足足百座坟,都是他们亲手挖,亲手埋,难免有些尸体会发臭腐烂,可是没办法啊。
这些人都是死在母子两人前面,救了他们母子二人一命,不管怎么样,也要埋葬好。
杨天流着泪埋葬自己的父亲、年幼时的玩伴、和那些慈祥的老人……
过了几日,以前的地方不能留了,害怕山匪再来看看还有没有其它余粮,自己便和母亲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