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营喝酒出来,晃晃悠悠,脑子微醺,心却醒着。
回顾一天的经历,好歹两世为人,加在一起也算是不惑之年,今天却表现得有些危险,有些冲动。
算起来,前世是带着轻微“愤青情结”的宅男,今生是经历了五年磨难的“中二少年”,这两者的结合,让陈默的人生观和眼前的世界格格不入。
前世纵有诸多弊端,却尚有仗义执言的勇者,登高一呼,总会有无数追随者冒出来,对不平之事口诛笔伐,至少在网络上是这样。
可如今这世界,大约是见识了太多欺凌、倾轧,经历了太多苦难、辛酸,人们眼中的麻木让人心底发寒,仿佛一切的不公、一切的委屈,都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醉了,就醉了吧!
上一次喝醉,还是在前世,小妹过生日的时候。
如今廉泰派了高手护送,又许诺保护陈家,短期内怕是不会遇到危险,醉一次又何妨?
廉泰虽然耿直,却是个合格的将军,眼下有监试任务在身,绝不肯沾一滴酒,所谓的喝酒,不过是把各种暗黄色的低度数液体,灌进陈默肚子。
两个人聊了许多,从今天的阴谋,到世家间的关系,最后聊到了蛮族,聊到了边疆,让廉泰那张看起来还挺年轻的脸,也变得沧桑起来。
“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陈默心头,莫名想起这首诗。
廉将军给他讲了边关的战事,讲了与蛮族的厮杀,讲了洪流一样的血水和数不清的白骨。
“朝堂上,世家豪族争来斗去,争的是权力,是宝物。”
“边关将士们拿自己的命,守着这群混蛋,让他们能过上舒坦日子,可在他们眼中,怕是百万将士的性命,还不如当红戏子的一张贴身手帕。”
“你知道吗,上万将士,被蛮族骑兵一冲,像割韭菜一样,眨眼就没了。野狼、秃鹫,每天就在战场边盯着,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堆堆骨头架子,连块墓碑也没有!”
说到这话时,这位威严的将军,眼中竟有泪光。
墓碑?我死的时候,又会有墓碑吗?
陈默抬起头,天幕上缀满了星辰,却找不到一颗蓝色的星球。
前世的自己,怕是已经被火化,装进一尺见方的小盒子里,静静躺在某个公墓,没准还刻着“爱子陈默”之类的字眼,说不定还会有要好的朋友、同学过来祭拜。
今生呢?
二房、白家、郡守、小王爷,强敌环伺,每一个都恨不能趁他不备扑上来,把他撕得粉碎。
如果连这些人都解决不掉,更不要提师傅隐隐透露出的,诸天级别的宿命之敌。
只要稍有不慎,莫说墓碑,怕是连骨头渣子都会被嚼得粉碎。
变强,我必须要变强!
陈默紧紧攥着拳。
为了我自己,为了所有我在乎的东西、在乎的人,我要变强,我要向前冲,一刻也不能停!
哪怕真的不幸倒下了,墓碑上,也不该只挂着亲人的泪,还要沾满敌人的血!
……
晃晃悠悠,总算到了陈家,谢过了护送的高手,陈默回到房间,酒也几乎醒了,三天后的阵法考试,还要好好布置。
下午被赶出考场,整个陈家暗波涌动。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得罪了郡守,又失去考试资格,不可能得到皇家武院庇护,无论愁眉苦脸的长房,还是幸灾乐祸的二房,似乎没人看好陈默的未来。
家里的几位亲人却异常镇定,米饭不悲不怒,把自己锁在房里,重新开始了不要命的修炼。
至于父亲陈景轩,只是无所谓地拍拍陈默肩膀,淡然笑了笑,扔下一句话:“别怕,想做什么就去做,出了事有爹顶着!”
唯一情绪激动的是大力,一会儿要砍了白问天,一会儿又要找小王爷拼命,可在陈默给他交代了任务后,还是乖乖地跑出去执行。
说大力,大力到。才想到他,门外就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
“少爷,你回来了!”大力憨憨地说着。
“嗯,和廉将军聊得不错,廉家和蔺家会盯着小王爷,他短期内不敢在明面上动我。”陈默说道。
“俺已经按你说的,假装不留神,把消息散给那几个奸细了,只是……”
大力的脸上露出一丝忧虑:“你到处散布,说自己修为停滞时读了五年阵法,岂不是逼着小王爷在阵法考试中对付你?”
“阵法?”陈默无奈地摇摇头,“咱家又没有阵法传承,我只随便翻过两本最粗陋的阵法书,连皮毛都算不上。”
“所以才必须要逼着他们出手,他们不出手,我怎么通过阵法考试?”
望见大力脸上的迷惑,陈默笑着在他胸口捶了一拳道:“放心吧,我自有办法!”
他沉吟片刻,又道:“如果让小王爷的计划过于顺利,似乎显得有点可疑……大力,给爹疗伤的三味灵草,也悄悄把消息散出去,说是有急用。”
“这……少爷,如果被人知道了,岂不是白家和二房更容易作梗,让咱们收购不着?那老爷的伤怎么办?”大力问道。
“不卖个破绽,那李政怎么会觉得自己胜券在握?”陈默笑道,“何况,都是不多见的灵草,以小王爷的本事,万一帮咱们找到几株呢?”
“嘿嘿!还是少爷厉害!”大力憨憨地笑着,忽然想到什么,神情有些犹豫,“少爷……那个……俺……”
“怎么了?和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陈默问道。
“少爷,那个杨树根四处打听,找到了咱家,说要给你赔罪,死活不肯走。俺……俺让他在柴房等着。”大力吞吞吐吐道。
“柴房?大力,你这是做什么?”
大力气势汹汹一跺脚:“哼!那个傻货,若不是他陷害你,你又怎么会被逐出武试?要不是看他还有几分善心,俺早把他打出去了!”
“大力啊,别生气,他也是迫不得已,何况后来宁可得罪权贵,也要帮我作证呢。算起来,该是他救了我才对。快,快去把他请过来!”陈默笑道。
“少爷,俺……”大力气鼓鼓地歪着头,“俺心里,就是过不去这个槛!”
“傻兄弟,你虽然出身贫苦,但自小和我一起长大,哪怕咱长房最困难的时候,至少也能吃上饭。”陈默笑着拍了拍大力胳膊,安慰道。
“大力,他们的苦,你体会不到。我听过一句话,有些人,只是让自己活着,就已经要竭尽全力了。”
大力抬着眼想了一会儿,甩甩手道:“罢了!都是些可怜人,俺这就把他们叫来!”
“他们?”
还不等陈默问出口,大力已经风风火火,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