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灵阳眯着凤眼,望向君玄,“道兄,不知你的路通往何处?”
君玄高挺的鼻子中发出一声轻嗤,凌厉的眸子迎上灵阳的目光,一黑一白,两名年轻道士四目相对。
“灵阳,你我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明知故问。”
灵阳淡淡一笑,“如此说来,四尸吞天阵的幕后之人就是你了?”
“不错。”
君玄的身子挺得笔直,单手负于背后,不自觉的显露出一股凌人的气势,略作停顿后,继续说道:“不止如此,你还记得钱塘江畔的负罪石吗?”
灵阳略微沉吟,想起了入夏时那场连绵的大雨,钱塘江浪涛扑岸,险些水淹临安……
灵阳与白山前去调查,查出负罪石下被人暗中设下一只镇兽。负罪石倾倒之时,那只镇兽还曾试图偷袭灵阳。
“我早该想到的。那样的镇兽,与道兄的护法灵兽的确有几分相似。”灵阳的语气中略带遗憾,“只可惜,当初我并不相信,道兄这样的有道之士,竟然会做出此等祸国殃民之事。”
君玄冷笑,“做大事者不拘小节。”
小节?临安百万人的安危是小节?
灵阳只是摇了摇头,没有与君玄争辩。他清楚的知道,能将百万人视作草芥的人,仅凭道理是讲不通的。
片刻沉默,灵阳忽然问道:“盗取西湖金牛之事,是否也是你幕后指使?”
“不是。”君玄否认,但很快又补充道:“但,也与我有关。”
灵阳微微颔首,“那我就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灵阳睁开半合的凤目,目光中带着鄙夷,冷冷的说道:“你是北国爪牙。”
“北国爪牙?”君玄喃喃重复着,忽然拔高声音道:“笑话!北国,它也配?”
灵阳的脸上露出一丝狐疑,问道:“你不是为北国做事?那又为何动摇我大宋国祚?”
“北国不过是我的垫脚石罢了。”
君玄面带冷笑,侧头望向东方,那里虽然是一面石墙,什么也看不到,但是,从那个方向延伸过去,便是临安大内。
君玄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我要取回属于我的东西。”
“什么东西?”
君玄的眼眸中绽放异彩,一字一顿道:“天下!”
“你想做皇帝?”
“不是想。”君玄纠正道:“皇位本就应该是我的。”
灵阳的眉梢挑了挑,”如此说来,你是钦宗之后了?
听到“钦宗”二字,君玄的脊背挺得更直了,略微调整站姿,昂首挺胸,睥睨着灵阳,似是在等待着灵阳马上跪下来,拜见他这位真命天子。
但是灵阳没有,灵阳依旧风轻云淡的站着,没有一丝面对皇族时该有的畏惧。
君玄略感失望,轻哼一声,道:“不愧是灵阳,几句话便猜出了我的身份。”
灵阳似乎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值得称赞的,轻笑道:“这有何难。你来临安,不过一两年的时间,所修炼的法术,出自北方道门。
“你与北国又有所勾结,由此可以推断,你由北方而来,是靖康之难时流落北国的皇室子嗣。
“以你的年龄来看,不可能出自徽宗,那就只有钦宗了。”
灵阳曾与徽宗的一名內侍(见內侍篇)闲谈过,对徽钦二帝被俘的生活也略有耳闻,知道钦宗到北国后又育有众多儿女。想来君玄便是其中之一。
君玄坦然承认道:“不错,我乃钦宗第四子,名诩。以道士的身份,由北国入临安,为的就是取回皇位。”
“赵构也是皇子。”灵阳很不合时宜的说了一句。
他的意思很明显,你君玄是钦宗的皇子,赵构也是徽宗的皇子,你认为你有资格继承皇位,那赵构做皇帝,也同样理所应当。
君玄惊诧于眼前的年轻道士,竟然敢直呼当今太上皇的名讳,而且还说的理直气壮。
但他很快就体会出灵阳话中的意思,不悦道:“我父皇才是名正言顺的大宋皇帝,他赵构只不过是趁乱窃取皇位。”
“但他确实稳住了半壁河山。徽钦二帝被俘后,若没有人撑起皇室这面大旗,那我大宋可能早已荡然无存,又何谈你的皇位?”
别说赵构窃取皇位,若是没有赵构,大宋的皇位或许都不存在了,你还觊觎什么?
灵阳似乎是有意顶撞君玄,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戳在君玄的心上。
君玄的脸上逐渐浮现一抹煞气,争辩道:“就算他坐上皇位,是为了保住大宋。那局面稳住之后,他为何不思迎回二圣?那也是为了大宋?还不是为了一己私欲?
“他可以为了皇位置父兄于不顾,那我也可以为了皇位,直接除掉皇帝。”
这一次灵阳没有开口,争夺皇位没有道理可讲。
我就是想要!
赵构也确实如君玄所讲,确实没有迎回徽钦二帝的意思,即便最后迎回了徽宗,那也是在徽宗死后,迎回的是尸骨。而对待他的兄长——钦宗,却始终是置之不理。
君玄见灵阳不语,还以为是灵阳词穷,继续说道:“无论是钱塘水患,还是四尸吞天阵,我无非是想令皇城大乱,然后乱中取胜。只可惜,这两次全被你破坏了。
“对了,你还记的岳飞那柄佩剑吗?”
“当然记得。”灵阳笑道:“从道兄那里抢来的,怎么能忘。”
君玄轻哼一声,道:“那柄剑煞气十足,其主人又是含冤而死,本就愤愤不平。我本想将其收服后,飞剑取皇帝首级。结果还是被你从中作梗。”
灵阳依旧淡淡的笑着,“还好是被我收去了。要不然,大宋皇帝骤然遇刺,举国上下必然乱作一团,那时北国若是趁乱南下,我大宋岂不是危如累卵?
“你口口声声取回皇位,难道皇帝死了,你就能继承大统?谁承认你?”
“我自有我的办法。”
君玄目光森然,道:“我的目的就是要让朝野大乱,我与北国早已达成协议,一旦大宋有变,北国便会借我兵马南下,然后拥立我为南国之主。”
“可笑。”
说着灵阳真就朗声而笑,笑罢,冷眼望向君玄道:“你是想做皇帝,想得痴傻了?北国南下,只会灭我大宋,岂会拥立你?你只是北国的棋子而已。”
君玄的脸上露出自信的笑意,那是一种胜券在握的神情,他说道:“我岂不知北国是在利用我?我说了,北国只是我的垫脚石。它利用我的同时,我也在利用它。
“只有天下大乱,我才有机会火中取栗,他赵构可以趁乱做皇帝,我赵诩也可以!
“而且,我只会比他做得更好,我只是缺一个机会。”
灵阳终于明白君玄的用意了,他的目的是引起两国交战,在大宋群龙无首的时候,以钦宗之子的身份站出来,然后借助大宋子民保家卫国的信念聚拢人心,一举登上皇位。
灵阳不知道君玄有没有这种能力,或许有吧,或许还有扫平北国收复失地的野心。
但不管怎样,此举都是在以大宋的国祚做赌注。
不止如此,还有成百上千万百姓的性命。
成则,大宋换一个皇帝,败则,大宋直接被抹除。
灵阳并不认同君玄的做法。
这时,君玄突然问道:“灵阳,你屡次坏我好事,此时被我困住,而我却没有急于杀你,还让你知道了我的秘密,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灵阳摇了摇头。
“我欣赏你的能力。”君玄道:“你是难得的人才,我实在不忍心杀害。如果你能辅佐我,大事必成。”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他日,我为皇帝,你为国师。”
“可惜,我闲云野鹤惯了。”灵阳不为所动。
君玄皱眉,“不辅佐我也可以,你只要冷眼旁观,不再碍事,我也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我做不到。”
灵阳的声音不大,却彻底的激怒了君玄。
君玄厉声道:“灵阳,我不是在于你商量,我是在命令你,你真不怕死吗?”
“你未必就能杀我。”灵阳依旧从容。
君玄确实没有把握,要不然他也不会浪费那么多口舌,想要说服灵阳。
不过,事已至此,他已没有退路,暗自咬了咬牙,沉声道:“你也未必就能生还。”
说着手指那具僵尸,道:“此尸唐初便已成形,在此养尸地几要成妖,不知被哪个高人识破,在西面半山处压了一座大石,又栽种一棵古树,将养尸地破去,并将其镇压在此。此尸一口怨气难消,积郁近五百年,其戾气可想而知。
“我费尽心力,走遍临安周遭,这才寻到如此上等古尸,再加以正法祭炼,以非寻常可比。就算你雷法通神,想要将它除去,恐怕要耗费大半功力。
“到那时,你又岂是我的对手?而且将你围住的这圈烈火,乃是炎天离火阵,肉身一旦碰到火焰,无水可灭,不用一刻活人化作死灰。你在阵中根本无法破阵,想逃更是妄想。”
灵阳不说话,只是冷笑。
君玄见灵阳一再轻慢自己,再也忍无可忍,道了一句:“别以为我真不杀你!”
说罢,念动咒语,炎天离火阵的火光顿时冲天而起,直达墓室之顶,好似一根粗大的火柱,将灵阳与妖尸困在其中。
与此同时,妖尸也再一次扑向灵阳。
出乎君玄意料,这一次灵阳不躲不闪,反而迎上,张开手臂抱住妖尸。
那妖尸见猎物投怀送抱,没有丝毫迟疑,也将灵阳紧紧抱住,对准灵阳脖颈,张口便咬。
火圈之外的君玄,心中却是一惊,灵阳绝不会主动送死,莫非方才一直与他对话的不是灵阳真身?
他这样想,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他曾亲眼见过,灵阳用灵符幻化了一具与白山和尚一模一样的符人。
不好!上当了!
正当君玄想要敕开妖尸的时候,为时已晚。
洞内突然刮起一阵风,火焰四周生气一团烟云,云内龙吟虎啸,电闪雷鸣。转眼雨收云散,那圈火焰也随之熄灭。
炎天离火阵破了……
火焰熄灭后,地上依旧残留一圈淡淡的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