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埃兰德小时候起,养父就这样告诉他:命运从来就没有公平或者不公的区别,只看你选择接受与否。
就如同二十多年前,一名猎人在森林中捡到了一个因为天生的诅咒而被父母抛弃的婴儿,他选择接受,并取名为“埃兰德”——森林的馈赠。
男孩自童年时期就能听到意义不明的低语声,尤其是在睡梦中,他无数次在深夜惊醒,却完全不记得梦到的内容,只记得那令人感到绝望的恐惧和无休止的呢喃声。
每当此时,埃兰德都能感受的到自己背后那丑陋的“胎记”正在发烫。
年幼的埃兰德将这种不安深深的藏在心底,直到他听人提起咒缚者这种怪物,他将自己的特征一一与之对应,哭泣着跑回了家,告诉自己的父亲,自己是一个怪物。
猎人只是笑着抱起了埃兰德,告诉他自己的看法。
“如果说咒缚者是怪物的话,那么所谓的正常人也只不过是把怪物藏在了心中,大家其实都一样……小怪物,你最近好像又重了。”
埃兰德不太听的懂养父的话,但是完全没有在意这件事的态度还是感染到了男孩,以致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很少再听见那种令人恐惧的嘈杂低语声。
遗憾的是,意外还是发生了,在一次乡下男孩们司空见惯的争斗中,埃兰德的衣服被扯烂了,那个光是看到便会令人产生恐惧的“胎记”吓坏了在场的所有男孩。
其中有人大叫着跑回了家,更多的男孩则是捡起石头丢向他。
“滚开,怪物!”
“离我们远点!”
“你这个怪胎!”
那一天,当埃兰德头破血流满身伤痕的回到家里时,家中只有正在坐月子的母亲和妹妹伊芙琳。
父亲在早上带着笑容离开了家里,说这次要多打几只猎物回来,顺便好好想一想小妹的名字。
母亲正抱着小妹靠坐在床上,轻声哼唱着摇篮曲,她的声音是如此的温柔,就像带着一股魔力。
伊芙琳坐在床沿,这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妹妹正静静的看着母亲和小妹,脸上带着笑容,还露出了一颗虎牙。
窗外的阳光洒在她们的脸上,如同一副很美的画卷。
浑身狼狈不堪的埃兰德觉得自己就像是这副画上的污渍。
母亲从男孩的嘴里得知了事情始末后,立刻让他带着自己的两个妹妹去森林,去找他们的父亲。
“埃兰德,你已经十岁了,家里除了你父亲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小男子汉了,所以两个妹妹交给你我很放心,去森林里,找到你父亲,别让我失望。”
当埃兰德带着伊芙琳,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小妹拉开家门时,他回过头看了母亲一眼。
虚弱的妇人靠坐在床上,带着微笑催促他。
“走吧,埃兰德,快走。”
他双手怀抱着刚刚睡着的小妹,小心的领着伊芙琳离开了。
或者说,那个温馨而甜蜜的家,即将永远的离他而去了。
男孩带着自己的妹妹们还没有走出多远,一阵嘈杂的人声从小镇中传来,他转身望去,看见了有很多镇民朝着自己家涌去,男人们拿着铲子和草叉,女人们则举着火把。
见到这样的一幕使得男孩愈发的害怕,他知道,那些人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但埃兰德发现惊慌的伊芙琳正颤抖着依偎着自己,小男子汉的责任感在这一刻压倒了恐惧。
“别怕,伊芙琳,有我在。”
尽管同样感到恐惧,但他决不能露出胆怯懦弱的样子,这样只会让伊芙琳更加害怕,现在,他需要尽快找到父亲。
在男孩的心中,那个总是笑容满面的男人有办法解决一切问题。
最终,筋疲力尽的男孩带着两个妹妹在森林深处找到了父亲,猎人则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的三个孩子突然出现。
“孩子们,发生什么了?你们的妈妈呢?”
男人的神色是如此的不安,这是埃兰德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如此的焦急。
那天黄昏,猎人带着自己的三个孩子走出了森林。
夕阳下,矗立在小镇中央的高塔美丽的令人目眩神迷,云层亦像是被地上燃烧着大火点燃了。
“是龙来了吗?”
伊芙琳似乎想起了镇上流传着的故事,颤抖着用手指向那栋燃烧着的房屋,强忍着泪水。
“但是妈妈还在家里。”
回答她的是房屋垮塌的声音。
男孩蹲在地上哭泣,他的勇气在一刻被击了个粉碎,甚至不敢抬起头看着自己被烧毁的家。
父亲像是一尊石像般定定的站在原地,与石像不同的是,他的瞳孔中倒映着火焰。
这种火焰的名字叫做仇恨。
这场火不止烧毁了一座房屋,也烧毁了一个家庭的幸福。
在那之后,猎人带着自己的三个孩子躲进森林深处,还盖了一间简陋的小木屋,他告诉自己的孩子们,这里就是他们的新家。
男孩在住进新家后便开始做着同样的噩梦,这一次,梦中的景象是如此的清晰,以至于他数度彻夜不眠。
恶梦中,他的母亲浑身是血的躺在床上,周围全是火焰,房屋即将垮塌,浓浓的烟雾中,熟悉的低语声再度袭来。
但这一次,那个声音说的是:“走吧,埃兰德,快走。”
一遍又一遍。
这个噩梦让男孩的内心备受煎熬,但他不敢和任何人说,他害怕家人认为,是他害了母亲。
镇上的人在一开始没有放弃搜捕他们,然而派进森林里的人神秘的失踪了一大半,再也没有出来过。
那一天,猎人两手空空浑身是血的回到了家里,但他兴奋的告诉埃兰德,这一天他杀了很多“野兽”。
“那些都是害人性命的野兽,它们的肉是臭的,血也是肮脏的,唯一的存在价值,就是被宰掉。”
埃兰德的父亲是高塔镇上最好的猎人和弓箭手,也曾是一名冒险家。
每天清晨,他都会与自己孩子们告别,让埃兰德照顾好自己的两个妹妹,然后挨个吻过他们的额头。
傍晚时,他会带着猎物和一家人所需要的物资回到木屋,告诉男孩今天打到多少猎物,又杀死了多少“野兽”。
猎人虽然从来没有因此受伤过,但男孩却觉得,那个满身杀气的父亲变得十分陌生。
他也曾经劝过自己的父亲。
“爸爸,你能不能别再去了,真的很危险。”
“孩子,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来杀你和我,还有你的妹妹们。”
“可是……”
“你的小妹实在太小了,你们的妈妈不在,想要让她能够活下去……我别无选择不是嘛。”
男孩日渐感受到了父亲的变化,他的脸上不再看得到笑容,精神也越来越敏感,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他都会觉得,是“野兽”出现了。
值得庆幸的是,这样的日子没能持续多久,在某一天的清晨,埃兰德照例送父亲出门打猎时,一位不速之客正站在小木屋不远处。
“早上好,我的领民。”
黑发黑瞳的男人穿着一身贵族猎装,右手还抱着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
他就像是正带着孩子郊游,无意间路过小木屋一般,向着刚刚走出门外的猎人父子打起了招呼。
猎人的反应很快,在上前一步将埃兰德挡在身后的同时,在瞬间就完成了张弓搭箭的过程,箭头直指黑发的陌生男子。
一位穿着全身板甲的骑士就在此刻无声无息的出现那位陌生男子身前,在此之前,谁也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他的双手低垂,没有任何武器,但金白相间的盔甲似乎给了猎人很大的压力,埃兰德能够清晰的看见父亲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
“别犯傻,你知道我是谁,你还有三个孩子要照顾不是吗?”
“我现在只想知道领主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猎人依旧没有放下他的弓,弓弦绷得很紧,隐隐有些颤抖。
“你等会。”
陌生男人上前用左手拍了拍那位盔甲骑士的肩膀。
“让一下,不朽,挡到我了。”
“……”
在盔甲骑士沉默着退到了一边后,陌生男子才直视着猎人开口道:“作为一名父亲和丈夫,我能体会你的感受,但作为沃德领的领主,我想我需要和你谈谈。”
猎人的箭头微微朝下,在犹豫了很久之后,他收起了弓箭,有些颓然的说道:“是的,领主大人。”
埃兰德当时并没有听懂两个人的对话,只知道眼前这位陌生人似乎是领主大人,了不得的人物。
“不请我进去坐下来说话吗?我好歹也是个领主啊,让孩子们出来玩吧,不朽,帮我看一下艾文。”
盔甲骑士接过领主大人抱着的孩子,那是一个清秀的小男孩,一直在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小木屋与猎人父子。
“埃兰德,去,把你的两个妹妹叫出来吧,爸爸有事要和领主大人说,不叫你们不许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