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被鹿白表白起,已经过了五天了。
窦贵生单方面将其认作表白,并且为此感到沾沾自喜。如果不是喜欢他,怎么会在乎他喜不喜欢她?如果她仰慕的是由纸条拼凑起的那个不存在的情人,岂不是说明她也仰慕他?
哪怕只是他的一部分呢。
他没有想过,他对鹿白做了这么多堪称恶劣的事,鹿白怎么可能还会喜欢她?他骗她,他打她,他骂她,他做尽了坏人能做的一切。而为她奔走的那些事,他却本能地选择了秘而不宣。
一点破事儿而已,有什么好说的。
似乎只要她喜欢他,他便觉得满足了。现在,喜欢顶的东西远远不止狗屁了。
自从想通喜欢的绝非苏福公公,而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象,再见苏福时,鹿白就淡定许多了。苏福心中有鬼,倒是越来越不淡定,甚至堪称焦急。
这该怎么说呢!自作主张他不敢,可是眼睁睁看着干爹误入歧途也于心不安啊!现在的鹿白对所谓小豆子余情未了,藕断丝连,但对于窦贵生……
引用鹿白的原话:“他这年纪都能当我爹了,而且我要是有这么个爹,就立马投河自尽。啊,苏公公我不是挑拨你们父子关系,你别误会。”
苏福:“……”
不过,老窦本人对此毫不知情,还自己在那美呢。
中秋节那天,写着莫啼院字样的食盒由甄秋送到了司礼监,由守门太监交给苏福,再原封不动地放到了窦贵生桌上。
窦贵生收的礼很多,书法字画,金银珠宝,珍馐美味。这个漆黑的、胡桃木的、光滑平整得堪称简陋的食盒大概是里头最普通、最不起眼的一个了。
从两三日前,各宫各院就开始陆续送礼过来了。赏赐也好,贿赂也罢,都是一个意思。散了朝,窦贵生便斜着眼问苏福:“今日哪宫哪院来过了?”
苏福念了一串名字,然后察言观色道:“莫啼院尚未来人。”
窦贵生:“……跟我说这个做什么!”说罢拂袖而去,一副被冒犯得恼羞成怒的模样。
第二天如是,第三天如是。中秋当日,苏福终于带来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窦贵生总是睡不醒的眼睛睁大了一点。他健步如飞,行至司礼监门口,又背着手,昂首阔步、不慌不忙、精神抖擞地往里走。仿佛不是见食盒,而是去见和离多年的前妻,在证明自己没了她一样过得很好的同时,大度地表示对方要想复婚也可以。
食盒就放在桌上。窦贵生迫不及待又状若嫌弃地掀开盖子:“啧!”
几块巴掌大的破月饼,有什么稀奇的。
冰皮的,拿模子一摁就出来了,有什么稀奇的。
桂花馅儿的,有什么稀奇的。
刻着一个丑陋的“白”字,有什么……有点稀奇了,那傻子竟然会做月饼?还自己动手做了?
食盒里头还躺着一张鹿白写的纸条:祝先生长命百岁,学生陆白敬上。
窦贵生“嗤”了一声,心道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劲才憋出这两句呢。盯着纸条看了一会儿,才觉出她可能是在说他老。
“死丫头!”他骂了一句。像是想笑,终究没笑。
死丫头也是送完礼才知道,老窦其实刚刚年过三十。风华正茂,青春年少。大概是被生活摧残得太过,明明样貌不显老态,但鹿白就是莫名觉得他老得快入土了。
这人身上带着超越了年龄的老成持重,即便是暴跳如雷之时,也不会令人感到生机勃勃。他身上总是飘着一股即将死亡的气息。
鹿白猜测,除了害怕他手中那点权力,也许宫人们还被这种阴沉的死气吓得不敢靠近。这气质跟病毒一样,是会传染的。
中秋过后,便是秋猎。
出发那天,鹿白头一回见到骑马的窦贵生。高头大马,琉璃玉骢,威仪堂堂,怪好看的——这是说马,不是说人。
苏福还没有资格跟在圣上龙辇后,远远地落在队伍后头,跟在十六皇子身边。前头井然有序,后头就松散许多了。
“小白,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苏福见鹿白一直探着头往前看,决定适时地暗示一下。
“我也以为啊!”鹿白穿了无比贴身的骑装,觉得手脚灵活许多,人也跟着活泼了不少,“十六殿下执意要去,咱也拦不住。”
“十六殿下那身子……”苏福跟着叹了一句,“这几日又得辛苦你们了。”
“这有什么的。”鹿白满不在意。
往年十六皇子没机会见圣上,也没机会去秋猎。今年这一闹,圣上才想起还有个病秧子小儿子,象征性地问了一句去不去,结果这孩子还真要去。
关了这么多年,也该放放风了,鹿白心道。
苏福还想说什么,甄冬却忽的出现,只说十六皇子找人,便把鹿白揪到前头的马车里了。这一路,两人没再找到机会独处。
皇家苑囿地处京郊,水波粼粼,山野幽深。
本朝重文,名曰秋猎,实则围猎和选贤任能之意已经很淡了,更多的在于彰显国威,证明兽肥鸟健,是个丰年,证明皇帝依旧健在,身体倍儿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