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家虽是商家,但钟老太爷自诩是才人出身,很是注重规矩。这一桌坐的虽然都是同辈,但钟灵玉是长姐,她没动筷,其他人都不好动筷。
春立见大家都看向钟灵玉,便用目光请示,见她点点头,便将一条鱼夹到了她前面的碟子里,又细细地将刺挑出。
钟灵婷目光微闪,示意丫鬟帮自己也夹了一条。
钟灵玉看着碟子里春立处理过的鱼肉,踌躇片刻,用筷子夹了一小片,放进嘴里。
这刀鱼果然名不虚传,肉质细嫩,入口即化。最难得的是那一股子无比鲜美的味道,让人齿颊生香,久久不散。尤其是像钟灵玉这种味蕾十分敏感的人,吃这样鲜美的食物更是一种难以言说的享受。
钟灵玉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儿,美味当前,也想放纵自己一回。不过她余光里扫到钟灵婷,伸向鱼肉的箸子便停了下来,转而夹起一片芙蓉鸡片,要往嘴里送。
钟灵婷嚅动的嘴停了下来。
她朝刘雨瑶使了个眼色。
刘雨瑶立刻会意,言笑晏晏地对钟灵玉道:“大姐姐,怎的不吃了?难道是味道不好吗?”
“我吃海鱼会出疹子,小的时候,差点丧命。”钟灵玉慢悠悠地道,将芙蓉鸡片放进嘴里。
刘雨瑶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随后又恢复了神态:“可这是河鱼,是从江里捕上来的,就是咱们省里。”说着她又笑了起来,笑容甜美,却带着些自嘲,”大姐姐也知道,我爹这两年都在做贩茶的生意。可依我家的财力,也只能在这省里打转,不能去有海的地方。这鱼,是我爹亲眼看着人捕上来,雇快船和马车运回来的。鱼这东西讲究新鲜,耽搁上一两日,能死大半。这刀鱼又贵,我爹哪舍得将银子扔水里呢?远了的话,他即便有心,也没那个财力尽这份孝心不是?”
她抬眼看向钟灵玉,眼眸清澈,十分天真烂漫:“所以,这鱼大姐姐就放心吃好了,不会有事的。”
这时,一个嘲讽的声音插了进来:“瑶儿,你就别劝了,否则有人还以为你要害她呢。整天疑神疑鬼的,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
这话一出,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大家都偷眼看向钟灵玉。
钟灵玉转过头去盯着钟灵婷,目光冰冷,不过她的声音仍然不徐不缓,一派从容,说话的时候嘴角还噙着一抹笑意:“灵婷,瑶表妹还在这里呢,你真要我把二叔和二婶做的事情一件一件数出来,看看是不是有人要想害我,看看是不是有人把我当个人物?”
钟灵婷顿时噎住。
她父亲具体对钟灵玉做了什么事,她并不知晓。但钟德清策反茶农,给大房下绊子;二夫人陈氏又收买高氏,用叶家来给钟灵玉施压。这两件事经过钟灵玉的有意宣扬,钟家下人私下里纷纷议论,主子们也人尽皆知。钟灵婷自然也听说了。而在她的内心里,刘雨瑶虽说是刘家人,却比钟灵玉这个堂姐更亲更像一家人,父亲做的那些事,完全不用避讳刘家。
但父母的那些事,只能做,不能说,说了就等于亲口证实了流言;对刘家的亲近和对大伯家的疏离,也只能做,不能说,说了就是薄情寡义,亲疏不分。
最要命的是,依钟灵婷对自家这位堂姐的认知,真惹恼了她,她还真能做出当着外人的面掀自家爹娘底细的事情来。
钟家人自己内部撕破脸皮可以有,二房使尽手段想夺家产的事情也可以发生,但除非钟德清不想在这巴城呆下去了,否则绝不敢让钟灵玉把这些事公之于众。虽说商人重利,但涪陵商人做事最讲诚信。钟德清对自家人都能背信忘义,为了一点利益就把亲人逼得走投无路,外人谁还敢和你钟德清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