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最好能梦入神京,看看亭台楼阁,见见灯红酒绿,让一颗卑微的灵魂分享一点点帝都的繁华······
掏出离家时携带的十几枚宣德通宝,买了几十个蒸饼,四人一边分食,一边沿南北向、东西向街道随性走动。
仿佛遵循着某种宗教仪式,隆重的与一切夙愿诀别。
先在城西找到时下著名的大同书院。听人说,大同书院是民间人士开办的,爱学之人只要交得起极少的学资,就能前去听山人和教师讲学,并在那里斋戒、闭门修心,对儒学保持着宗教般的虔诚。
这里的确是一个令卓轩神往的书香四溢的好地方,它具备海一样的容量,拥有学术争鸣与思想创新的肥沃土壤。
可惜,书院里所有学生的资质都不被官方承认,无法通往仕途,而读书本身不能成为职业······
继而找到总督署。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他可不是李贺那样只知空悲切的书生,他习过武,不乏豁出性命博取功名的勃勃野心,然而,他明白,总镇署百户以上的军官都拘于世袭,限于资历,武举尚未开科,靠军功晋爵这扇大门并未向升斗小民敞开。
最后,去城北县文庙附近找到县学,再去城南府文庙附近找到府学,这两个日复一日传授古老知识的地方,貌似向寒门子弟敞开了科考晋升之门。
他在另一个时代读过与科考有关的历史资料,知道有明一代,历科中榜进士的平均年龄接近三十二岁,若撇开隐瞒了真实年龄的“官年”,改以实际年龄计算,则中榜进士的平均年龄超过三十三岁。
二十岁以下考中进士者极为少见,三十至三十九岁这个年龄段的中式者几乎占了全部中式者的五成。后世的成化十四年,曾彦以五十四岁的“官年”考中状元,据说他的实际年龄达六十岁,一做官就面临“致仕”退休的问题。
“从八岁蒙学开始,到三十多岁考中进士,大家表面上拼的是时间,实际上拼的是金钱,二三十年寒窗苦读,背后的学资定然不菲,这可不是升斗小民负担得起的。”卓轩暗自嗟叹道。
也只是看看、想想而已,其实这里的一切都与卓轩无关。
身为流民,所有的大门都对他关闭,原先山居时关于财富的梦想,一旦摆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俨然是一枕黄粱。
卓轩想了许久。要是穿越到承平之时,身为流民,所有改变命运的想法都无异于白日做梦,在卑贱中孤独终老才是人生的最佳选择,不要把那份无与伦比的卑贱传给下一代,这叫止损!
这样一想,原来草根适逢末代乱世居然是件十分令人心动的事,沧海横流,无数英雄横空出世,原有身份成了浮云,只要豁的出去,所有的改变都成为可能。
眼下这个时代既非承平之时,也非乱世,它只是一个局部动荡的年代,固化中出现了微不足道的松动,有一个地方向流民敞开了大门,那就是招募效死民壮的军营。
哪怕是一道延揽死士的无妄之门,此刻也足以令卓轩感到无比欣慰!
柳絮脸上泪痕未干,挨着卓轩,终于打破了沉默:“卓轩哥哥,咱们就没别的路可走么?世上有人卖文,有人卖武,有人卖艺卖苦力,最多不过是卖身,可你这个时候投军,那是卖命呀!”
卓轩放缓脚步,漫无目的的望着远处的街景,“咱们没得选,要么离开大同城,要么投军。”
舒展鸿有些心灰意冷,抬袖拭去嘴角的血渍,喃喃道:“还是离开这里吧,回家乡去。”
“如何回去?没听见难民营里有人说外面仍有鞑贼出没么!”柳元的脑子还算清醒。
卓轩侧目看看柳元、舒展鸿二人,平静的道:“别多想,咱们流落山野都活了下来,难道进了都市还会轻易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