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方善、许贵两人就不同了,身为戍边参将,他们时时刻刻要面对保境安民的问题,保境安民中的“民”泛指所有的老百姓,自然也包括流民。
许贵一扭头,甩给沈固一个相当任性的脸色。
哼,咱们武将无权言政,可你沈固可以言政,安置流民如此容易,为何不做?平时口口声声把民挂在嘴上,莫非你们嘴上的民仅指士大夫及围在士大夫周围的一帮人?
他娘的,天理何在!
沈固深望卓轩片刻,旋即扭头转视窗外,依然无动于衷。
沈固自有沈固的考虑,流民往年拖欠的税赋和其中混杂的逃犯就是两个让人大伤脑筋的问题,尽管对流民不理不睬无助于追讨税赋欠额,更无助于缉凶,但针对流民问题贸然提出政见,很容易给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因而并无足够的动力去深入探讨此事。
说到底,流民在朝中没有代言人,谁会真心拿他们的利益诉求当回事?
陈公问起卓轩流民的身份,本是出于好奇,无关今日问讯主题,没想到却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效果。
在众人看来,这小子的谈吐哪像个大头兵?
方善目视卓轩,平和的道:“卓轩,你的练兵法子不合定制,虽说得到了林峰的特准,但还是及早改过来的好。”
肯定是陈密之流落井下石,暗中说自己的坏话!
卓轩当然听得出来,方善此言并无恶意,先以“得到了林峰特准”为铺垫,再劝卓轩“及早改过来”,不过是针对有些人的非议,在问讯前走走过场,想大事化小而已。
可卓轩并不认为这是一桩可以随意让步的小事,一名微不足道的伍长也该有自己坚守的底线,好不容易从林峰那里争来了自主练兵权,就多了分通往成功彼岸的希望,故而,他不愿拿自主练兵权当交易筹码。
“本该听从方将军的教导,可既然林把总准了,属下便以为不宜再变,否则难免有朝令夕改之嫌。而且,属下等人练了近二十日,小有成效,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属下只想善始善终。”
“你读过书!”
方善猛然离座,发现方才那声“你读过书”好像不只是自己一人说的,就循声望去,见许贵也起身站在那里。
二人不禁相视一笑。
方善、许贵很高兴。这年头,要从一群大头兵中找出一个知识分子,不比大海捞针来得容易。
五百营兵中,能文能武者除了那个受人瞩目的吕良之外,眼前的卓轩居然也算一个!
方善先前就对卓轩高看一眼,今日见识了他的谈吐之后,自然会更加惊奇。
郭登、沈固、陈公全都盯着卓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今的时代,子曰、诗云好像是属于像沈固这样的士大夫的专利,此刻“诗云”二字竟从一个少年流民口中道出,其间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沈固面无表情,但他的右手对着膝盖微微拍动了两下,这在久历官场的老成者看来,是失去耐心的表现。
沈固的确失去了耐心。
一个阉宦、两个武夫先后与殴人致死者说了半天的闲话,好像还从中找到了唠嗑的感觉,很爽很惬意。
这是问讯么?荒唐!
盯着卓轩,右都御史沉声道:“擅出军营生事,致一死五伤,此事闹得全城尽人皆知,想要大事化小绝无可能!据管营把总说,此事系你一人所为,可当时有人看见多名士卒冲出军营,不止你一人。不妨仔细想想,如实道来,若不是你一人所为,便可另当别论。”
众人面色齐齐一凛。沈固此问不仅给卓轩施足了压力,还抛出了一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诱饵。
沈固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