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极少沾酒的郭登猛然举起酒盏,仰着脖子一饮而尽。“啪”,酒盏重重扣在桌上。
席间众人齐齐一怔,大家再也装不下去了,相继离席,肃立于墙边。
说到底,这里的军官并非郭登一人的部属,总兵没有生杀予夺大权,一般来说,百户以上军官都能直接向天子具奏,直接接收天子的敕谕,平时倒不是非得听总兵的号令不可。
方善、许贵率军远赴东、西两路,这称不上奉命行事,准确的讲,二人与郭登达成了默契,这才有了军方霸王硬上弓的秘密部署。
战时接到皇帝的诏敕,总兵方能凭此尚方宝剑,号令大军出战,代天子行使杀伐决断之权。
无诏敕,总镇署最具权威性的军令,则来自郭登、沈固、陈公三人的合议,三人的意见达成一致,其他人若是不从,那就是找死!一旦文、武、宦三方奏本落入天子手中,抗命者必死无疑。
眼下陈公出局,现场还有郭登与沈固一武一文两名主官,二人若能达成一致性意见,随后形成的军令,其权威性并不会打多少折扣,各级军官不敢等闲视之。
像沈固这样的饱学之士,素来厌恶阉宦,故而无论郭登如何打压陈公,沈固都会作壁上观,根本就不会与陈公联手。不过,如今要想让沈固认同郭登的主见,似乎很难。
见陈公狼狈离场,沈固脸色一缓,举盏浅饮,落盏后抖抖衣袖,“陈公一向跋扈,撵走此人并非坏事。不过,沈某还是那句话,眼下正值大明、瓦剌双方或战或和的窗口期,朝廷举棋不定,咱们不宜轻举妄动。”
郭登额上青筋暴突,鼻间响起沉沉的哼鸣声,猛拍一掌,“咚”的一声震响,桌案剧烈抖动起来,杯盘里的汤汤水水洒了一桌。
现场众官无不骇然相顾,惶恐不安的等待着郭总兵大发虎威。
“哈哈哈······沈宪台倒是执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郭登瞬间敛尽怒意,下一刻呈现在众人眼中的,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憨厚模样。
“哎呀,沈兄,你我有缘,一道戍边算起来有些时日了,怎么说都有袍泽之谊,不瞒沈兄,郭某对这‘善守’的名头不甘心啊!经过近九个月的休养、调度,我大同明军兵精马壮,而鞑贼日渐式微,区区数千人马而已,错失良机,虽无失机之过,事后不用担责,可若干年后回想此事,却也会引以为憾啊。躬逢边境动荡年代,身为戍边主将,不求立下不世之功,但求酣畅淋漓的打上一仗,以告慰平生,这便是郭某唯一的一点心愿!”
郭登说得非常诚恳,沈固闻之动容,犹豫再三,最后一咬牙,终究还是没有松口:“并非沈某有意与郭总镇唱反调,实在是因为朝中百官力主与瓦剌和谈,沈某须持中守正,行事无过、无不及,无法意气用事。兵者凶事,一旦再启战端,祸福难料,还望郭总镇三思。”
娘的,说来说去还是这些陈词滥调!
“可皇帝陛下一直想战······”郭登气得胡须发抖,却依然端着满脸的笑意,“罢了,罢了,沈兄言之有理。”猛然扭头,目光掠过众人,忽的落在卓轩脸上,“小子,你想说什么!”
我没打算吭气呀?
卓轩当然知道郭登想要什么。
包括吕良在内,所有的武官恐怕没人会选在这个时候站队,到了非表态不可的时候,说些模棱两可的话,两不得罪,这大概是人们最明智的选择。
而卓轩断然不会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