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清末义和团肇兴之地。
1897年,巨野教案、曹州教案接连发生,山东民教冲突愈演愈烈。教堂被焚毁,传教士被杀,诸列强趁此进占大清各处战略要地,自此民怨沸腾。同年,梅花拳师赵三多,改梅花拳为义和拳,投入到教堂与民争地的武装冲突之中。义和拳成燎原之势后,山东官佐不单单纵容无度,还纷纷上书支持,朝廷里的那个老娘们亦下旨扶持,大部分义和拳更名义和团,成了官军团练,领俸济粮的烧教堂、赶教士、杀教民,有民谣云:“义和团,起山东,不到三月遍地红,孩童个个拿起刀,保国逞英雄。”这也为几年后的庚子国难埋下了祸根。
这一年,山东费县地方镇,天主教民梁少友年逾五旬老来得子,取名知非,知非在古时为五十岁的意思,此婴孩定名为知非,是以此纪念这多事之秋。义和团乾字门数日前进驻费县,纠集地方贫民佃户冲击法国天主教堂,教堂被焚毁,梁少友带领教民拼死护教,方保得传教士科雷多萨和保阿图多逃离费县。冲突之中,梁少友毙伤一位乾字门的副统领,他也就成了乾字门的眼中钉肉中刺,因梁少友少年从军,因伤退出军伍,曾受朝廷奖赏褒扬,梁氏家族又是地方大户,地方大令也多有维护,乾字门这才没有张目攻击梁家大院。费县军伍之中最有名的便是左宝贵,左宝贵是甲午三英之一,清末民族英雄,甲午战争中在平壤保卫战中壮烈殉国。梁少友十几岁便到江南大营左宝贵处投军,随其征战南北,战捻军,除马贼,悍不畏死,战功赫赫。虽说不是回民,但是有这乡党之谊,本可在左宝贵军中前途无量,只可惜在热河朝阳剿灭马匪时,被火药弹丸所伤,跛了一条腿,自此带着战功和褒奖荣光回乡。后来,法国传教士在费县传教,梁少友的二房太太笃信天主,久而久之,他便也信了教,因其在费县一方影响力巨大,随之成了教民之首。
这老来得子,添丁进口,本是值得庆贺的大喜之事。可惜此时的梁家大院却被阴霾笼罩,族人仆妇各个都是忧心于色。原来门庭若市的梁家,近几日也是体验了什么叫门前冷落车马稀,梁家大院内许多旁支亲眷,更是早已悄悄收拾起行装,跑到乡间避祸去了。县上的大令悄悄派人告知梁少友,这义和团可不是各个都是诚心守义之士,梁家的财货之丰,可比一个区区的副统领重要多了,乾字门必将以报仇为幌子,行劫屠戮梁家。虽说乾字门并未明目张胆的大肆报复,名为给地方官佐面子,实际原因是其门主和大队未到,费县人马忌惮梁少友的武功,采取了一时的退让,其门主也得到了朝廷的官诰,论职级根本无需给县官的面子。稍微找个理由,梁家便无人可保,这打土豪,杀劣绅,在各个时代都可以有冠冕堂皇的理由。
梁少友坐在前堂的阴影之中,他已获知乾字门门主和大队拳民已于黄昏入城,微弱的烛火照在他那如刀削般的面庞上,身旁的衔环铁刀冒着森森寒气,在月影的对照下格外刺眼。费县镇城里人人口中尊称的梁爷,此时脸上也是一派萧瑟,身前前堂空地上跪了十几个仆妇,这些人身背行囊包裹,黯然跪倒在地,其中几个丫鬟更是隐隐暗泣。梁少友身旁立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妇,斜襟宽袍外罩着月白小袄,满眼的担忧疲惫,遮住了往日的点点风情,怀中的锦缎包袱皮里,一个婴孩瞪着黑溜溜的大眼睛,仔细地打量着忧愁的母亲,贪婪的眼神好像预示着短暂的相聚时光。梁少友伸手接过婴孩,阻断了婴孩的目光,那婴孩费力的挣扎着,试图去寻找母亲的面庞,未能得偿之下,瘪起通红的小嘴,委屈地哭闹起来。梁少友怜爱地抚了抚婴孩的小脸,转头看了看身旁的少妇,努力地向她点了点头,便将孩子递给面前跪在头首的男子,颤声道:“安叔,带这孩子走,去崂山朝阳观,找元虚子道士,他必会保护周全!”
“老爷,不若我们一同逃走吧?”抱着孩子的银辫老奴急切的反问着,说话间又看了看老爷身旁的二房太太。
“我走不了,城门已封,他们要的是我的项上人头,我若逃了,他们必然到乡间捕杀梁氏族人,以泄心头之恨!安叔您老在梁家70年了,不能到老了,反而让你受梁家挂累,我也信你会保护我梁家骨血周全!”梁少友说罢让身旁少妇拿出一个包袱,交给跪倒在地的老奴安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