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的中午,小女孩席地坐在荒芜的加油站内,看外头的章鱼怪拿加油枪幼稚的biubiubiu。圆滚滚蹲在后备仓库的储油罐上,企图打开顶上的泄压人孔。它喜欢机油,但汽油的味道也不讨厌,虽说加油站没有油已经成了常识。
过了日头最炽烈的午间,求生队再次出发。无论大小,身上都弥漫着垃圾堆的味道,阳光坚持不懈的将其发酵。
差山镇一带古怪的气候如同沙漠,白天热的像烧烤章鱼,晚上冷的像速冻章鱼。公路两旁多出了许多白色的风力发电机,要么往公路上倒,要么往田里倒。站着的屈指可数。
“你确定这么没目标的一直向南走,能找到人类的聚集地?”响起的声音给人一种说话的是风干腊肠之感。
“能。”接话的像风干小腊肠。
“你说能就能?”
“有加油站,城市道路规划了郊区加油站选址要靠近城镇交通出入口。”
“我觉得找水更关键。”张浮鱼被太阳烤的精神恍惚,颈下的触须仿佛都散发出了孜然椒盐的浓香。
金属心脏就跟暴露的香囊一样,随着时间效能逐渐减弱。最初那一晚,金属心脏不仅将温度维持在恒定的20℃,连空气湿度它都控制在中低纬地区人类最适宜的40%到70%之间。直到今天,它似乎是离嗝屁不远了。不隔热,只隔冷,隔冷只是将感官温度维持在零上20℃!是感官温度!不是实际温度!这货摆明就是在欺骗他的大脑,而非改变环境,一旦环境气温超过30℃,它就罢工。
按机械功率来算,恒定20℃的做功能耗不是一样么?难道30℃的高温会加大屏蔽能耗?
张浮鱼昨晚睡觉越滚越远,差点幸福的冻死在黎明,清晨丢开金属心脏,哆哆嗦嗦的烤了一个小时火才缓过来。
“圆滚滚身体里有空气取水机。”小女孩说。
张浮鱼猛然转头盯着机器人,双眼发亮,他就说这货完全是一台加装了履带的饮水机。
摊开金属折叠电板,吸收太阳能的圆滚滚发现有人谈及自己,“哔哔”了两声。
“既然有取水机,水不应该是干净的蒸馏水么?为什么这么脏,还少?”张浮鱼问。
“圆滚滚自己加装的设备,只拆了冷凝压缩机,净化器被弄坏了。之后压缩机线路老化,功率降低,耗电却增加了。空气湿度不够时,一立方的水只有10克左右,把多余的电力全花在抽水上,一天也只能抽600ml不到的水。而且如果没有出太阳,就没多余的能量取水。”
张浮鱼抱怨:“一个成年人一天的平均用水是2000ml到2500ml,干旱地区平均3000ml上。600ml也就一个矿泉水瓶的量,我每天尿尿都要尿两个矿泉水瓶,都快脱水成章鱼干了。”
小女孩停步,微微昂头,她的嘴唇脱皮很严重,皲裂间带着血丝。酷暑下脱掉了军大衣,身上是单薄的白背心,过肩的金发被盘了起来。不笑时,脸颊上的两条“猫胡须”伤疤向下弯,配上纤弱的外貌,完全是一只可爱到爆的金毛小奶猫。
小奶猫就这样静静看着张浮鱼,趴在她身上的大号寄生章只好望天,装作研究星象。
“公路前是差山镇,会有水的。”小女孩说。
“好吧……等等!你好像懂的有点多啊?”张浮鱼才记起眼前只是个十岁不到的小屁孩,“城市道路规划就算了,连冷凝压缩机这些都知道?你就这年龄……从哪儿学的?”
一路来,小女孩的思维逻辑、语言组织和说话方式完全是一个阅历不低的成年人。
昨天在说“污染”、“J–102”、“物理异化”、“精神读数表”等时,就有大量让人不明觉厉的专业词汇。而且表达清晰流畅,没有一句多余的语气词,简直像在背娴熟的演讲稿。
张浮鱼这种举世无双的大喷子偶尔都会卡顿,用“嗯、啊、就是”来拖时间思考措辞。一些比较生僻、专业的词汇,都会用形近词指代。像“冷凝压缩机”,张浮鱼一时是想不到的,只会说“那个可以压缩制冷的东西”。这足以证明小女孩词汇量的丰富。像张先生那十岁的大外甥,他非得十根手指全用上,花三五分钟,才能比出来所谓的10克水是多少。
“圆滚滚有学习芯片,里面储存了452t的学习资料。”小女孩很平淡。
张浮鱼憋了半晌:“这么恶劣的环境,你还能学习?学的还挺杂的,你懂机械维修?”
“电气工程和机械工程是基础知识。”
张浮鱼很惆怅,他最精通的电气工程貌似是换灯泡:“不应该啊,以你的年龄想学这么多至少要在一个安定的环境内,从小制定学习计划、培养兴趣。你连解惑的老师都没有。难道是科技高度发达,脑袋里植入了学习芯片?可我看你们还在使用汽油作为出行能源,矿区明显没有全自动机械化,农田附近连全自动播种机和除草机都没见一辆,还靠着锄头和镰刀。”
这样的问题小女孩是不会回答的,她已经看透了张先生的伪装——他想要体现自身在求生队伍内的价值,却总在用成年人常用的经验主义论事。例如,她应该寻找车辆、汽油和帐篷,雨天收集露水,把目前虚无缥缈的终点定在苏安特首都的国家战备储粮库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