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该写科幻……”张浮鱼忽然悲叹。
该死的科学,毁他三观。他明明是个坚定的无神唯心主义者!
他之唯心,既承认这个世界是由绝对精神主宰,却不认同他人精神和有神论的存在。正如尼采的那句:假使有神,我怎能忍受我不是那神。更简洁的说,就是他认为住着80亿人类,233个国家和地区,510067860平方公里的土地,只是张姓盘古、上帝、天父精妙绝伦的精神创世录。
如果有神,他才是地球的唯一神!
不幸的是,神为了从事科幻写作,开始信仰科学,终于走上了物理刁民的不归路。
可张浮鱼的科学观完全是由一堆概念和虚假公式组成的哲学,忽悠中小学生还行,遇到高中以上的理科生,能打的他妈都不认识。
如今接连的被安德拉否定,彻底粉碎了曾获“雨果奖”,自诩若是理科生,毕业就能进橡树岭的张先生的信心。
呵,橡树岭,开什么玩笑……还是去育碧机房维护三千亩土豆发电比较适合他。
安德拉正在看地图,一张光孔投影出来的怪异人脸地图,圆滚滚用闪烁的红点在地图上标出他们所处的位置。
“这是大西洲地图?”张浮鱼好奇。
“这是苏安特根水区,现在叫巨颅垃圾场。”安德拉说,“圆滚滚,扩大。”
人脸投影地图立刻对左颊进行放大,她指着左颊下说:“这块区域是第八山,外环山,我们就在这里。之前走过的公路叫血管路,这条血管路通向差山镇。之后我们要穿过差山镇,寻找第二条血管路,第八山有密密麻麻的血管路,通向一个又一个的城镇。如果找遍了第八山还没有找到人类,就继续向东。”
人脸投影恢复原来大小,她的手指移动,“自第九山、第十山,再穿过红唇渊,到第十一、十二、十三山……”
“这里为什么叫巨颅垃圾场?”张浮鱼问。
“根水区钢铁重工、石油化工密布,有许多工业废料堆积,工厂众多导致大气污染、生态污染和水污染严重,加上内陆的垃圾都是通过船运到根水的灰流远洋港,再让远洋船拉到东伊宋洋的深处倾倒,所以被苏安特人称作垃圾场。”
安德拉忽然问:“你有看过海么?”
“看过一次。”张浮鱼说。
看海委实痛苦,他逃亡到北戴河时,稿子只写了一半,只要敢接通电话,就能听见西装的旧日支配者在另一头低语“你在哪?”、“稿子呢?”、“再拖稿,就杀了你”。
“我看过伊宋洋东海岸的照片,近海海水就像原油一样浓稠,海浪每天把洋流带来的成吨垃圾推上海岸,堆成堡垒一样的阵线,臭气熏天,每条躺在沙滩上的死鱼身体里都能检查出超标的重金属含量和化学废液。”她垂下头,“巨颅也许是自然对人类的惩罚吧。”
“是个屁,惩罚人类用得了连动物一起?”张浮鱼嗤之以鼻,“大自然和在它身上诞生的生命都支持优胜劣汰,垃圾只是人类对自然生命发起的无数次大淘汰之一,当我们离开这颗星球就代表自然淘汰了我们,同时我们也淘汰了自然。你这种无聊的自我批判如果是在和平时期,没准还会出现几个共鸣者。”
张先生自有一套由哲学打造骨架、还披着民科皮的坚固三观,对哲学意义的思辨和精神拷问具备极其强大的抗性。如果你不把他当成作家,他就是个邪教教主。
“垃圾场就垃圾场吧,加上巨颅是什么意思?是指这是巨颅的地盘?”
安德拉摇摇头:“因为巨颅死在根水区,并且融入了根水区,将这里化作一个巨大的监狱和污染场。”
她顺脚踢开拦路的一块石头:“福生战争时,因为不能和这些怪物拉扯阵线,打内陆纵深,所以根水区就是大西洲的第一线,它同时面临着跨海而来的巨颅、门徒和旧神。但总议院抛弃了苏安特、抛弃了根水区的一亿三千万苏安特人,电视不停播放总议长在安黎台高喊“民主万岁”、“苏安特万岁”的影像,他不告诉我们怎么活下来,只会不停的致电要我们撑住。”
“大撤离后,根水区还有一亿两千万平民和七百多万名士兵,每天都有数万数十万枚无人领取的飞翼勋章被颁发,直到有人发现电视中的重熊三门宫早已降下了飞翼和盾牌的旗帜,升起的是浩法的红黄蓝三色太阳旗,对他们说话的不再是瘦弱的叶伦斯总议长,而是巨熊一般雄壮的克里米亚总统。这场战争还没结束,我们就已输掉了自己的祖国。叶伦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把苏安特卖了个好价钱。”
她的叙述语气很平淡,像一个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