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浮鱼一个激灵，惊醒过来，画面如玻璃一般“哗啦”的破碎掉了，太可怕了，他这样一个冷血动物怎么突然掏心掏肺了起来？

不应该是把妹妹兜里的糖果和巧克力一把抢走，然后说你乖乖的在这里看太阳好不好？哥哥很热所以要去游一下泳。

游个鬼的泳，他就是抛下这个累赘自己去追诺亚方舟了！好死不如赖活，妹妹肯定会原谅的。

他瞅了眼转着魔方的安德拉，地平线尽头的太阳已经沉没了一半，风声萧瑟，残阳如血，很快就要继续上路了。

安德拉撕开最后一根固粒棒的包装，掰成两段递给张浮鱼一半。

黑褐色的棒状物是由盐、淀粉、肉、油脂、糖、干果等搅拌混合而成的高热量高蛋白速食，一根就可以让成年人饱腹一餐。

但固粒棒中高含量的盐糖使它实在让人难以下咽，吃前必须佐以大量的清水。

圆滚滚用导管连接储水箱，倒出约300ml的水。一瓶罐装可乐差不多就是300ml，两人平分下来，大概也就装满个一次性塑料杯。

张浮鱼端着破碗，碗中是混合着空气中的灰尘和细小沙粒的脏水，灰黑发皱的大拇指和食指捏住咸甜齁人的黑褐固粒棒，咬一口艰难的咽下，再抿一点苦涩温热的水润滑嘴唇和喉咙。

他不饿，只是虚弱，虚弱到什么都不想吃。

但要活下去，他只能忍着喉咙刀刮的疼，用牙齿一点一点磨碎固粒棒，再用水泡软咽下。

吃着吃着，经常“嘎嘣”的嚼碎沙子，张浮鱼就安慰自己这是吃到芝麻调料了。

安德拉倚着他的肩膀，同样吃的很慢，任谁被高温、严寒和狂风折磨一周，期间还要不停赶路，走到脚底起泡，膝盖发肿，都会什么都吃不下去，只想静静躺着，无欲无求。

红光在她侧脸晕开，苍白的唇上是一条条皲裂的血痕，风沙、残阳和远方红褐色的荒原作为背景，张浮鱼生出一种难言的悲凉，像是在吃“最后的晚餐”。

全能王达芬奇在米兰多明戈修道院的餐厅墙上留下了流传千古的壁画——“最后的晚餐”。

这幅画的悲壮，不仅在于被背叛的耶稣，十二门徒从左至右数，左一巴多罗买被反对他的人剥皮、左二小雅各被钉死在老师的同款十字架上、左三安德鲁与众不同被钉死在“x”型十字架上，再往后几个，多默到印度传教不幸被土著拿矛捅死、西蒙也被钉在十字架上殉道……

除了犹大，耶家将简直满门忠烈，似乎没被挂在十字架上风干过的，都不配叫圣徒。

张浮鱼这顿最后的晚餐吃的跟耶稣一样心塞，却无能为力。

酷暑和严寒化作圣钉，要死死的将他钉在这片赤红色的大地上，要叫他血流七个昼夜，哀嚎七个昼夜！之后，会有一名叫朗基努斯的百夫长骑着骏马从风沙中向他奔来，手持命运之矛将他贯穿拖行！或许命运早已定好轨迹，无论幸运或是不幸，纵是神王宙斯也无法违逆。

“还有吃的么？”张浮鱼问。

“没了。”

过了会儿，安德拉举起一个苹果晃晃：“看。”

这苹果红的发紫，异常饱满，汁水充足，简直像刚摘下来不到几分钟。

张浮鱼口水都流下来了，安德拉却将苹果收起来：“这是变异产品，摘下来能一年不腐，吃了会睡着，在梦里死掉。听爸爸说它很美味，以前活不下去的人，都会专门去找这种苹果吃。”

小丫头仰起头，对他灿烂的微笑：“如果实在不行，就吃了它，做个好梦吧。”

夕阳下，这个笑容美的有些凄凉。

张浮鱼心跳凝固了一瞬，他想挤出一个微笑，用几句搞笑的烂话把气氛拉回来，于是就说：“我想起一个笑话，曾经有一个老巫婆，她想要毒死一个公主，国王很害怕，就派士兵把全国的毒药都销毁了，老巫婆只好销声匿迹。”

“有一天，公主上街买了一个苹果吃下去，结果被毒死了，国王大怒，抓来卖苹果的人，没想到卖苹果的竟是巫婆。国王质问巫婆，我不是把全国毒药都销毁了吗？你从哪弄来的毒药？”

“老巫婆哈哈大笑，说你这个昏王不会治理国家，弄得大家都过不上好日子，我儿子穷到只能搞同性恋，我只好恳求上帝，让我的苹果长的更快、更新鲜、颜色也更漂亮，上帝就往我卖的苹果里添加了催熟剂、防腐剂和色素，吃起来比毒药还毒呢！是你害死了你女儿！”

张浮鱼说完自己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上帝没准也往你这个苹果里注射了防腐剂、催熟剂和色素，好笑吧？哈哈哈哈……你就当我没说过。”他垂头丧气，感觉这个笑话又长又烂。

安德拉眨眨眼，忽然问：“上帝是什么？”

“上帝是我。”张浮鱼下意识说，他猛然咳嗽几声，“口误，上帝是我们星球的造物主。”

“神？”

“对，祂创造了太阳月亮，山川大海，鱼鸟走兽和人类。”

“他为什么造物？”

“和你一样，怕黑。”

安德拉满脸怀疑，张浮鱼想了想，念：“耶和华，祂在混沌中摸索了许久，祂寒冷、孤寂和迷茫，祂发现自己非凡人，发现自己能造物，终于开口说：我怕黑，于是就有了光。是不是很可爱？祂最喜欢和你一样怕黑的小女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