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顿时吃了一惊,脸色微微一边,抬头看看公子婴:公子婴依旧束手缩颈、侧身侍立,动也不动的站在一旁。
嬴政重重的呼吸一声,问道:“你让南雄前往楚地,究竟何意?”
周围众人本来正自静静的观看二人比试,一听这话,全都愣在当场。
楚南雄是楚国太子,楚地是他的故乡。当时王翦、蒙武、杨端和等人破了昌平君时,就曾多次讨论过:楚南雄、楚国的遗族太子,定要带到咸阳,由嬴政处置。
楚南雄自国破家亡、来到咸阳城,已经过了两年。两年之中,他从未离了内史一步,也从未走出过函谷关。朝堂之上的大小文武、咸阳城中的黔首百姓,大家全都知道,楚南雄的身份在这里摆着,他此生此世,只能留在咸阳、内史,决不能踏出关口一步。
然而,那公子婴竹简所写,不仅要楚南雄离开咸阳,竟还要他返回楚地、返回他的故乡。
他岂敢如此?
嬴政眼神淡漠下来,盯着公子婴看了片刻,问道:“你此举究竟何意?”
公子婴道:“南山君本为楚人,对于楚地的山川水泽、人物风貌,自然比谁都清楚。遣南山君为使,不仅事半功倍,还能襄助任嚣、屠睢剿灭楚寇,此一举两得之法。”
嬴政略一思忖,觉得公子婴所说确实不错。但他隐约间觉得有些不妥,到底哪里不妥,他说不上来。
这时,左侧文官中一人突然高声叫道:“公子婴,你居心叵测、戕害君侯,你不得好死!大王,下官要参他一本、弹劾公子婴!”
殿中突有此变,众人全都大惊。嬴政抬头眯眼,定睛看去,那出列叫嚷的不是别人,正是素有疯狗之称的府令彭不更。
嬴疾在地上跪了半天,早就已经腿脚发麻、膝盖酸痛,他趁势站了起来,指着彭不更道:“朝堂之上,岂容你等放肆!彭不更,大王正与朝臣论计,你莫要信口雌黄、污蔑大员!”
彭不更却道:“大王派遣使者,到楚地捉拿淳于越,必然要到任嚣、屠睢处借兵。可那任嚣、屠睢正在楚地剿灭贼寇,公子是楚人,更曾是楚国太子,如何能跟着他们一起去剿匪?那杀的不全是楚地的百姓?杀的不全是公子的父老?如此一来,我家公子不就成了投敌叛国、残杀亲族的悖逆之人?大王,公子绝不能为使、也绝不能前往楚地!”
这一番话说出来,大殿之中无不震惊喟叹。楚南雄是楚国太子,派他为使者前往楚地,找任嚣、屠睢借兵。哪怕仅仅是捉拿淳于越,并不参与剿寇,那他投递叛国、残杀父老的名声也已经可以坐实。
至此以后,楚南雄就成了悖逆佞子、国奸民贼!
彭不更哇哇大叫,定要嬴政罢黜公子婴;公子婴蜷缩一旁,并不答话。
章邯左右看了看,眼见嬴政凝眉眯眼、陷入苦思,似乎已经被勾动了想法。心中顿时一惊,暗自长叹道:“好毒的计!”
他已经看出来了,公子婴之所以举荐楚南雄为钦差使者,派他去捉拿淳于越是假,要毁了楚南雄的名声名望是真!
嬴政身为大秦国君,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对他死心塌地,如何能容忍自己的臣子怀有异心?如何能容忍自己的臣子心念故国?
尤其是楚南雄这种天纵之才、国之君侯!
而遣楚南雄为使、前往楚地剿杀遗民,就从根源上断了楚南雄反秦归楚的念头。虽说于他名声有碍,难免会落下国奸民贼的骂名,但嬴政不在乎。嬴政不仅不在乎,反而十分乐于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他想了想,便看着楚南雄,问道:“南雄,遣你为使可否?”
国君亲自发问,这就等于下了定论了。
彭不更还在嚎啕大叫,连说不可。楚南雄却哑然失笑,他伸手拿起竹简,翻转过来,摆在桌案上。
众人定睛看去,见那竹简上写着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南雄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