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学礼微有沉思,黑脸提司倒是起了蛮性,夺过身边军士刚点燃的火把,高高一抛便入了苇荡。秋天的芦苇干燥易燃,火光顿时高涨,火借风势,由北向南席卷而去。苇杆中空,烧裂时噼啪作响芦花轻柔,灰絮燃尽后漫天飞扬。
黑脸提司哈哈大笑:“再多的草还是草,一把火烧的毛都不剩。”
“这又何必呢?烧得尽吗?来年又是一片更深更密的新苇荡。”中年男子望着烧红的天色,喃喃低语。
“伍师,随我们回京吧!见了陛下,也许尚有转机。”孟学礼前劝说。中年男子没有答言,只是默默转身,走向旁边的一座矮轿,躬身而入。
“奶奶的,囚犯还有轿坐。”黑脸提司又吐了口浓痰,大吼道:“囚犯束手,开拔回京!”
这时轿帘微动,中年男子伸出手向孟学礼招了招。
孟学礼前躬身道:“伍师,唤学生何事?”
中年男子淡淡的声音从轿里传出:“潜,来年可否代我来看看这泗水畔边的新苇?”
孟学礼一怔,顿时明白中年男子已有死志,眼角顿时微微泛红:“能代伍师临江赏芦,是学生之幸。”
中年男子呵呵一笑,“潜,明年的新苇可就有更为雅致的名字了。芦未挂穗为蒹,苇草初生为葭。故可称新生的芦苇为蒹葭啦”
“蒹葭蒹葭”孟学礼站在原地念着这个颇为陌生的称号,轿子却已经走远了。远远传来中年男子特有的低醇嗓音“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孟学礼怔怔地站在原地,似是在回味中年男子的话语,直到冷风吹起了他的鬓发,才抬起头来。
向前看去,是重重兵甲包围中,奔向大煜国都翼阳城的矮轿。
回身望去,是滔滔不息竞流着,奔向东海之滨龙首湾的泗水。
泗水河南北两岸本是同样密匝的芦苇荡,此时却面临不同的命运。南岸的芦花仍旧随着清风徐徐摆动,可北岸的苇荡却已燃尽大半,远远看去,竟是红过了西天的一抹残阳。
也许细弱的芦苇草还是抵不住一根炙热地火把,但是今夕的大火烧断了苇杆,飞灰了芦花,明岁的蒹葭却在灰烬造就的肥沃河泥中继续生根串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