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审核完了记室书吏拟定的命令,用了印鉴,派人发出之后,王翊这才派人请诸曹从事议事,给军队下命令简单,令出辄行,不听令则军法从事,但给官吏下命令,就要讲清楚因果道理,不然一个不配合,损失就大了。
“陈留不可不救,无陈留则无颍川,无颍川则无雒阳,所以此次出兵,势在必行,望诸曹尽力调运粮食、兵甲,无使有缺。”王翊大略说了下当下的变局,出示了自己发出的急令的备份,希望说服州府的诸位从事。陈群那边,他也专门派人前往,送去了自己的亲笔信件,希望得到他的配合。
糜竺作为会议上徐州本地人的头头,当先道:“使君所虑深远,自当如此。眼下秋收已完,各地粮草虽不必去年此时丰足,但也足以供给一支大军,故而后勤辎重不是问题。只是士兵疲惫未消,颇有厌战之心;青州之战时,百姓转输供给,财产亦有损失;因此若强行出兵,只恐士气低落,则战力大削,于战事不利。”
徐州和豫州是眼下中原经济恢复得比较好的两个州,因此就不比边郡,习战射之人既少,百姓对战争的忍耐程度很低,一旦战争对他们的生活造成了明显的影响,厌战情绪就不可避免。不似凉州、并州边地,羌胡入塞的时候,无岁不征,无月不战,百姓都习以为常了。
众人纷纷点头,他们大都是颇有产业的人,佃户不少,甚至蓄养部曲,对此深有体会。
王翊大致了解了一下众人的态度,又问道:“诸位认为,战事不利和丢失雒阳,哪个危害比较大?”
“当然是丢失雒阳危害为大!”这个时候,众人就众口一词了。
这是有目共睹的,自从刘备入朝辅政,刘备部下的将领、官吏门升官便如芝麻开花一般,节节往上窜。如果丢了陈留,南阳又被刘表控制,徐州和豫州与雒阳隔绝,在没有二州支持的情况下,刘备拿什么秉政?到时候袁绍大兵南下,兴兵犯阙,朝廷如何抵挡?没了朝廷,他们的升官大业就没有保障了,教他们如何不急?
“所以,眼下就是付出一些代价,也要保住雒阳,要保住雒阳,就要保住陈留,要保住千里之外的陈留,就只能正面进攻曹操,使他无暇分兵——使君是这个意思吧?”孙乾总结了一下王翊的观点,问道。
王翊笑了笑,道:“还是公祐说得明白,诸位以为如何?”
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就不由他们不答应了,因此众人纷纷赞同,并表示会全力配合工作。
王翊向来是个谦虚的人,也不大与人争权势地位,但毕竟是带过兵杀过人的人,所以也就有了煞气,加之一贯以来他的意见大都被事实证明是正确的,所以他如果坚持一件事情,就没几个人敢于反对,众人也没有想触霉头的。
既然诸从事皆深明大义,王翊就表示,此次出兵,如果胜了,大家都有功劳;如果不利,则责任由他一力承担,绝不攀扯众人。倒不是他有多么高尚,很多时候,集体负责就等于集体不负责,这一点他还是懂的。
事情已经议定,王翊就要宣布散会,陈端忽然道:“使君力主出兵,是为了保住雒阳;可如是则徐州、豫州再无可用之兵,加之明公西征,若是袁绍乘间攻雒阳,劫持朝廷,该当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皆愣在了当场。
他们一群人讨论了许久,却把这天下最强大的势力袁绍给忽略了。
王翊心思疾转,开始认真考虑这一可能性。诚然,袁绍忙于攻击公孙瓒,又在青州吃了亏,前后损兵折将数万人,但实力终究还是强大的,如果袁绍从魏郡出兵,不用多久便能渡过黄河,威胁河南;若是袁绍敢于冒险,派兵坐船溯大河而上,雒阳虽冠带山河,重关守备,朝中大臣和诸关守将却难知腹心,说不定便有袁氏的门生故吏,若里应外合,危害之大,不可想象。
目下刘备西征,鲁肃在朝,可是河南尹臧洪、宗正刘表皆手握重兵。臧洪,是袁绍故吏;刘表,是袁绍曾经盟友,虽然臧洪以正直忠义闻名,刘表当世有高名,也不见得就十分可靠,若是他们倒向袁绍,后果不堪设想。
王翊又想到,既然刘表如此不稳定,与本朝宗室的血缘又十分亲近,却又不至于篡取帝位,那皇帝多半为对刘表信任有加,如此,刘表对刘备的威胁,从某种程度上说,比袁绍还大。
真是一团乱麻,王翊想了想,索性放弃,道:“袁绍多谋少决,见事迟缓,只要我军速战速决,然后直接出兵打通陈留,就不用担心袁绍出手!”
当然,王翊还存了另一份心思,若是袁绍当机立断,出兵夺驾,那索性放弃汉帝。
这段时间的“奉天子以讨不臣”,确实给刘备集团上下带来了巨大的好处,但在王翊这个有“不臣之心”的人眼中,汉帝将来必定会变成一块烫手的糍粑,扔不得,又捧不住。对王翊而言,汉帝的结局最好与曾经的更始皇帝一样,那样刘备集团才能从中获取最大的政治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