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国翻身上马,拉扯缰绳调转马头看向东边:“张骞自不会做出令我厌恶的事情,他身为汉使,却深受老右贤王敬重、喜爱,这种人的品格、能力是值得我们敬重、学习的。我之所以生出这些想法,是因为乌别克。”
他微微侧头,蔚蓝色眼睛看着古西提:“浑邪王庭很多人认为我是左谷蠡王的私生子,我的伯父似乎也乐于见到这种现象。我真正的血脉来源就像一团迷雾,可能伯父、伯母不清楚,就连古西提你好像也无法确定。”
“你们这些当年的亲历者都无法给我一个准确的真相,更别说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外人。就是因为这相貌,伯父将我称之为神赐的礼物,这让我非常抵触。我不喜欢这种说法,更不喜欢自己这样的身份。可我没得选,生来就是这样的发肤、眼睛。”
“乌别克这样一个初次见面的坚昆贵族都会被误导,相信我是祁连家族的血脉。那么,在浑邪王庭生活了九年的张骞,会不会相信这个事情?他如果相信,对我的真实态度就不是我们能轻易推测的了。”
“甚至,张骞还在猜疑中,猜疑这次出逃西行,我真正的用心是什么。”
赵安国说着哂笑不已,摇着头:“我早该看清楚这一切的,却一厢情愿的以为汉使团会接纳我,大汉帝国会接纳、包容我。错了,我不属于大汉帝国,自我出生时就注定了这一切。至于匈奴帝国,我似乎伸出手,就能夺取一个普通的王国。就像伯父算计的那样,扶持我做一个国王,为他的儿子充当羽翼。”
古西提沉默不语,眯眼远眺东方,赵安国回头看他:“古西提,你不是一个普通的战奴、勇士,或者落魄贵族。我也不想做一个普通、碌碌无为的国王、贵族,我想要的太多,多的我说不清楚。或许,凡是我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是我想要握在手里的。”
说罢,赵安国轻踹马腹,起码缓缓下坡。
古西提歪着脑袋看着赵安国背影,右手抬起摸着自己光滑脑袋,神色木然挑挑眉头,右手扬起轻拍马脖子,跟了上去。
坡下,一处掘开的泉眼处,张骞饮用清凉泉水后洗了一把脸,甩着手走向赵安国:“公子可寻到适宜宿营地?”
赵安国递一块酸奶疙瘩给张骞,笑着:“绕过这座山后,再行七八里处适合宿营。地处山峡之中,可避夜里寒风。而地势,颇为精妙。”
“哦?”
张骞略感精惊奇,坐在赵安国身侧:“何等精妙,能令公子如此称奇?”
赵安国将一包酸奶疙瘩铺开,用酸奶疙瘩摆了个大致地形,指着自己选定的宿营地点,略略得意洋溢笑容:“此处背依峭壁,峭壁险峻非人能攀爬,而对面山梁相距约有一里,不惧贼人临高击我之下。贼人若来袭,我等反而能居高而击下,而此处不仅有游牧哨骑修建的木屋,还有两处草场,适合设伏或纵火惊扰贼人战意。”
张骞连连点头,目光落在酸奶疙瘩模拟的地形上:“果然精妙。”
赵安国捏起一小块酸奶疙瘩放嘴里含着:“若地形不好,也不会被往来游骑选作落脚之地。今夜,我们就这里设伏,痛击贼人。这一战打得好,接下来路程会好走很多。说不得,能俘获二三十匹马。”
张骞还是缓缓点头,将赵安国给他的那块酸奶疙瘩塞入口中,试着用大牙咬了咬,右边眼睛眯成一条缝,还是没咬开,只能整个含在嘴里,浸软了再吃。
很快,饮水后的赵宽、张任、杨嗣三人走过来,赵安国邀赵宽坐在自己另一侧,递了一块酸奶疙瘩说:“义父,再有十里路程就能抵达宿营地。古西提召集奴隶安排工作时,义父率弓手包围奴隶,协助古西提处决奸细。”
赵宽握着酸奶疙瘩,垂首粗眉皱着:“收缴奴隶器械不难,我虑在贼人会另行设计,而不是如我们预料的这样乘夜色袭击。”
他抬头看赵安国:“奴隶之中有奸细一二人,此为贼人耳目,受命于人而已。贼人何时袭击,又如何袭击,想来这些奸细决然不知。若是贸然诛杀奸细,那势必会使贼人察觉。不能一举歼灭贼人,又必为贼所侵扰,贼人有地利之便,我等西行之路将异常凶险。”
“故,我以为当故作不知,待事发之际,再诛杀奸细不迟。”
听闻这话,赵安国也是皱眉不已,扭头看另一侧张骞:“义父所言不无道理,不知张公如何看?”
张骞缓慢咀嚼酸奶疙瘩,右手抬起抚着下巴处短须,目光凝着陷入沉思:“赵君所虑有理,若贼人不来袭击,而我等又杀其耳目,明日贼人必然察觉。某赞同赵君之见,不急于诛杀贼人奸细。”
赵安国缓缓点着头,面容沉肃:“我亦有此顾虑,既然诸公与我一同看法,不若先再忍耐一日。只是如此一来,今夜诸君必然劳顿,明夜恐精力不支……这也好办,明日以我执于狩猎为由,大队只行三十里路。如此可使营地坚固,更能令诸君休缓精力,以备战事。”
张骞点着头,接住张任递来的清水饮一口:“公子所提之策,适合目前困局。另,某以为当选善潜伏匿行者二三人,为我等押后,并观察贼人动向。”
顿了顿,张骞继续说,加重语气:“正所谓久守必失,也无千日防贼的道理。击退、俘虏贼人大部,并不能使我们脱险。若能探得其头目所在,一举生擒,余者虽众无需再战,大可迫降。”
斩首战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