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掌柜财大气粗, 买了画作拓本不临摹, 直接点睛当做一次性消耗品。换做其他人就没这么大方了。花一样的钱, 自己临摹画作后使用,就可以一直用下去, 无非是用墨丸等颜料补充一些画作的耗损。
一座小院内,春光正好,屠画师懒洋洋卧在躺椅晒太阳,时不时抿一口小酒。至于欠下的几十张画稿, 本来欠五六张的时候,他还有些慌, 如今欠得多了,债多不压身,一时半会也画不完,屠画师反而稳如老狗。
叩叩叩——
“屠先生在家吗?”
一个中年男子声音从门外传来,屠画师在躺椅翻了个身, 继续舒服的躺好,外面声音有点像明月画坊的掌柜, 他记得自己欠对方四张画作, 不过离契约还有半个月才到期, 不管了。
反正对方敲一会儿,没人应声就会离开。
屠画师家里囤了好多储备粮, 够再吃半个月不用出门。他轻声点睛了一幅画作,从画卷里下来一位厨娘。画中人不能沾水,但食材是现成的, 带防水的鱼皮手套,简单切菜做饭能做到。虽然这厨娘只会固定做一道菜,品种太单一,屠画师却懒得费力再临摹会做其他菜品的厨娘。
小院中升起寥寥炊烟,中年男子声音去而复返。
“屠先生!你家有人为何不开门?四张画作完成了几幅?这么久了先交一幅也好呀!”
屠画师从果盘里拈起一颗枇杷,剥掉外皮一口咬下,多汁的果肉在嘴里绽放,好吃!
他惬意眯起眼,又剥开一颗枇杷,对院外的敲门声视而不见。反正对方敲累了,过一阵子就走了。以往这些画斋、画坊来催稿的人,都是这么知难而退的。
不一会儿工夫,门外又传来一名年轻人的声音,是另一家催稿的。
“屠先生,请开门呀!”
他继续不为所动。
“屠先生!回我来,你说马好,正在画,压根没动笔吧?罢了罢了,你不开门我就不进去了,我过两天再来,希望你至少能交出一幅画作,否则别怪我青松画坊将你列入拒绝往来的名单!”这年轻人充满威胁的声音,伴随脚步声一同消失。
屠画师心想,年轻人就是没耐心,这才在门外待了多久?
抱歉,我是一名没有感情的画师。
不过被列为拒绝往来名单,他心中还是有点慌的。这种心慌只持续了片刻,就被暖洋洋照在身的阳光冲淡了。
饭香从厨房传来,他又瘫在躺椅不想动了,反正一会就吃饭了,他现在磨墨润笔,也来不及动笔画图。与其刚开头就被打断,不如等吃饭后再画。
至于饭后是不是需要睡一会儿,这得看吃饱后自己会不会犯困。犯困时脑子变成了浆糊,没灵感强行画画效率低,不如养足精神。
屠画师一边晒太阳,一边摊开了当下最热门的话本,愉快读起来,厨娘做好饭菜,回到画中,他又点睛了一名墨女,一口口将饭喂到他嘴里,眼睛始终没离开话本。
正看到精彩处,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这回是一名三十来岁的妇人声音。
“屠先生,你欠我玄羽楼书画坊的五十五张连环画什么时候交?”
屠画师被欠下的数量吓得手一抖,半撑起身子,看了一眼厨房已经熄灭的炊烟,又淡定的躺回椅子。
“屠先生,你在家吗?”花掌柜的声音传入院子。
不在,我当然不在家。屠画师又翻了一页话本,张口无声回道。哎呀,这新出的话本真有意思,他看得根本停不下来,屠画师很快又沉浸在故事中。
本以为花掌柜跟前几家一样,敲一会儿门没人应声就会消停。哪怕守在门口不走也不怕,他这半个月压根没打算出院子。
谁知道花掌柜在门外放狠话道:“屠先生,我这次可是特意从风云画斋买来了催更画作,你别逼我点睛!现在出来,只要你交一半,交出三十幅画就罢休!等我点睛后,你再出来,可就连下个月也要一起交了!”
屠画师隔空翻了个白眼,他还欠风云画斋两幅画作,若真有什么能催更的画作,怎么没见对方用?
屠画师之所以有恃无恐,全靠同行衬托。拖稿已成常态,他只不过拖得特别厉害,但他也是其中特别有才的。
曾经他有个同行,拖稿了数年,直到在麻将桌输光了家底,才画了十多张应付画坊,拿到钱继续停更。
“屠先生,你是打定主意装死了是不?”花掌柜的声音再传进来。
作为一名习惯性拖稿的画师,当具备一颗承受力强大的心脏。装死是常态,否则怎么能继续拖稿?屠画师又翻了一页话本,看到精彩之处笑出了声。
“好啊,屠老贼!你是铁了心拖我的稿!既然你不仁,别怪我不义!”花掌柜说完就高呼一声:“点睛!”
屠画师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面对债主,他什么大场面没经历过?对方还吓不住他。这年头,欠稿不交的才是大爷!屠画师翻动书页,迫不及待看下面的内容,就听到门外的敲门声变得急促起来。
开门呐!
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
我知道你在家!
你有本事去犯事,怎么没本事开门啊!
开门呐!
……
啪嗒,屠画师手里的话本掉在地。这花掌柜从哪招来的泼妇?有节奏的拍门声,开始在他脑海里循环起来。
开门呐!
……
开门呐!
……
屠画师手指抖了抖,低头继续看话本,只是话本中精彩的内容,他盯着半天也没看进去一句,脑海里全是有节奏的拍门和泼辣的骂街声。
……
你有本事去犯事,怎么没本事开门啊!
开门呐!
……
阳光正好,屠画师却再也享受不出这阳光的明媚,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妇人的叫骂声,他啊呀一声跑进卧室,蜷缩进被子里,把整个头和身子都埋进去。
开门呐!
开门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