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赵两家都是武将世家,傅旭垣同赵祯的父亲赵纮自幼相识,是同袍,更是知己,如今好友家中蒙难,将仅剩下的血脉接回府中是应为之举。
门外传来通报声,傅旭垣不自觉的正了正身子,缓步走来的少年身着半旧青袍,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姿态已然十分从容,冠玉般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使人一见便顿生好感。
似是发现了他望过来的目光,赵祯快步上前行礼,道:“小子赵祯承蒙世叔恩情,日后多有叨扰,还请世叔见谅。”
人人都喜爱温和懂礼的后辈,傅旭垣的眼前却浮现出两年前他前往赵家赴约时在练武场上看到的那个明亮又骄傲的少年,头发高高束起,于马背之上利落的搭弓射箭,百发百中,场内响起一片叫好声。
傅旭垣至今还记得好友脸上那种骄傲又自矜的神情。
心内一时不知是何滋味,傅旭垣道:“我与你父亲知交多年,如今他不在了照顾你是应当的,你且在府里好生住下,我已经安排好了,等你再大一些,便去崇文馆入学。”
崇文馆作为大夏顶尖学府,是无数学子孜孜以求的圣地,赵祯如今手筋脚筋皆断,不得不弃武从文,只是多年不曾碰过书本许多知识已然遗忘,傅旭垣便嘱咐他先跟着府里的先生查漏补缺,将来入了崇文馆也不至于跟不上进度。
赵祯一一应了,叔侄两又聊了约半个时辰,一同前往后院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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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路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大部分是傅旭垣在说,或是介绍府上的一些情况,或是讲一些今后的一应安排等等,赵祯摆出一副洗耳倾听的恭敬模样,适时接上几句,四月煦暖的春光下,隐隐有温情流动。
有丈夫事先的提点,林夫人妥善的安排了赵祯的一应食宿,就住在距离外院最近的扶风院,地方宽敞,出行方便。同时考虑到渔阳地处南方,饮食风味同京城大为不同,林夫人考虑是否要在扶风院里安排上一个小厨房。
扪心自问她虽不会将赵祯视作亲生子女那般疼爱,但在听丈夫讲述了赵家的那些事后也是真心的盼着这孩子能早日走出过去的阴影。至于多出的那些开销林夫人还不放在眼里,傅家还养不起几个下人么?
算算时辰也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林夫人瞟了眼一旁打盹儿的女儿,叹了口气,对着丫头还是不要报希望了,叮嘱两个儿子道:“祯哥儿与你们年纪差不多,日后在府里,你们两个可要多照应些。不许欺负人家。”
林夫人尤其强调了最后一句。
她嫁入傅家三年方开怀,生下大姐儿后又是迟迟没有消息,有一段时间林夫人甚至松口许了妾室生下庶长子,若不是傅旭垣坚持自己的长子必须是嫡出,五大三粗的男人软着嗓子安慰妻子不要着急,孩子一定会有的,林夫人觉得自己都要支撑不下去了。
苦尽甘来得了傅熙礼、傅熙然一对双生子后,林夫人心知最困难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也做好今后再也不会有孩子的打算。没曾想几年后偶然生下了小女儿傅宁,凑足了两个好字,与丈夫更是情好甚密,林夫人只觉人生没有更圆满的了。
唯一的苦恼便是两个儿子生性调皮,三天不打便上房揭瓦,四五岁大的时候去外祖家做客,继武安侯府后尘,吏部尚书府的鸟窝也被掏了个遍,还撺掇自幼文采出众的小表弟一同上树,一辈子没红过脸,满朝出了名儿的和气人林尚书那日气的胡子一翘一翘的,哆哆嗦嗦,半晌说不出话来。
而赵祯的身份又很特殊,他是渔阳赵家的嫡长子,身份尊贵,原本也是有着极光明的前途。
然谁都知道年前赵家在入京述职的路上惨遭山匪袭击,长房一脉悉数死了个干净,有同僚得了消息匆匆带兵赶去时,只有被母亲死死的护在身下不得动弹的赵祯鼻尖尚盈了些微弱的气息,救了回来,手筋脚筋却已然全断,武将世家的骄子此生再也无法拿骑马拿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