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那胡商那么不靠谱,几个月前便定好的七盏琉璃花灯竟然在运输过程中给他打碎了三盏,剩下个不吉利的数字,作为妹妹的生辰礼自然不甚合适,只能另寻其他。
到底是有些心虚,傅熙然抑制住想要追上去似往常那般同妹妹斗嘴的心思,母亲说的对,自己已经是快要定亲的人了,跟个小孩子置气像什么话。要置气也是和……
脑海中浮现出郗蓉娇美的面容,以及那一抹低头时的娇羞,小小软软的柔荑,傅熙然只觉浑身燥热,手中握着的银枪顿时显得十分烫手,不再耽搁功夫,快步往练武场去了。
心想是时候提醒母亲该给大哥定门亲事了,一大把年纪了死撑着当光棍,像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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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傅宁正在书桌前奋笔疾书,记忆与传闻中有关那位林先生的剽悍事迹,使得她根本不敢让夏荷几个替自己抄写,林夫人也不许这样的情况发生,女儿年纪不小了,也是时候纠纠那惫懒性子,否则将来嫁人了,还不得被婆婆嫌弃死?
林夫人自动忽略了谁敢嫌弃简在帝心的武安侯嫡女的事实,一门心思的要将小女儿打造成仪容俱佳的窈窕小佳人。
傅宁苦不堪言,但她但凡只要露出一点儿不情愿的样子,每月定额的三次出府机会便会少上一次。
如今的清芷院不同以往,似从前那般伙同傅熙然偷溜出去玩耍的情形基本上不可能再次发生。
识时务者为俊杰,傅宁再是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读书习字。
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傅宁生无可恋的盯着窗外的一树海棠发呆,一树即将凋零的花朵一如此刻她一片死灰的心。
真是无聊啊,小姑娘托腮凝神,水润润的杏眼中流露出些许丧气,赵祯仿佛能看到小姑娘头顶处的一个正在幽幽叹息的影子,眼中不禁流露出笑意。
手腕一抖,轻轻的敲了敲窗户。
傅宁身子一抖,有些疑惑的抬头。
她看似挺直腰板坐在桌前,手里捏着一只小巧玲珑的兔肩紫亳笔,身子微微前倾,一副认真学习的模样,实际上思绪已经飘出了窗外。
许是有些没回过神来,小姑娘整个人看起来便有些呆呆的,眼珠子一动不动,还是夏荷的一声惊呼将傅宁从神游天外的状态中拽了回来。
窗外海棠花枝轻摇,一个雪青色绸缎荷包晃晃悠悠的挂在上头,漱漱作响的叶子,显示着方才有人来过。
夏荷讶异了一瞬,刚颤颤巍巍的伸出手,便看到自家小姐以饿虎扑食的姿势扑到窗前,动作敏捷的将荷包从树枝上拽了下来,小腿一蹬,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起身往内屋走去。
夏荷不禁瞠目,这动作…怎么看起来有些熟练?
不知为何见到那荷包的那一刻傅宁便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是赵祯送来的,思来想去,也只能是自己上回在扶风院里说的补偿,他给自己送过来了。
严厉警告夏荷不许将这件事儿宣扬出去,尤其是母亲那里后,傅宁盘腿坐在软塌上,喜滋滋的开始拆荷包——
将荷包上紧紧系着的拉绳一拽,傅宁瞧了半晌,转过身子,将荷包对着外面的光亮,里面似是躺着一张纸条?
之前那次的纸条给自己带来了随后的一场烟火盛宴,那么这次又是什么呢?
傅宁的呼吸不禁有些急促起来,待她小心翼翼的将纸条展开,里面一如既往的只简短的写了一行字:今晚戍时,西侧门。
落款处盖着一个小小的红章,是上回两人一起去长安街玩耍的时候傅宁送给赵祯的回礼,一个很小的刻着赵祯二字的印章。
这个时候用这个印章,再联系字条上写的内容,傅宁身子微微后仰,将纸条放在自己砰砰乱跳的心口上,表情有些失神。
过了七岁生辰后,林夫人对她的教养便日益严格起来,哥哥们日益忙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傅宁眼前了。
长安街的喧嚣热闹似乎已经离自己很远很远,那个当初在长安街的酒楼上惊鸿一瞥的少年,却还在一如既往的惦记着自己,会因为迟来了生辰宴送来一场盛大的烟火,会因为自己临时起意的一句要补偿,冒着被守卫发现的风险给自己递纸条,而原因只是想带着自己去长安街上逛上一逛。
傅宁忍不住再次扼腕,这样的人怎么就不是自己的亲哥哥呢,与之相比傅熙然简直要被甩到十万八千里之后,压根就不在一个层面上。
夜色降临,床榻上的小姑娘也不知何时睡熟了过去,身子侧对着里头,晕黄的灯火照出她恬静的睡颜。
夏荷小心翼翼的检查一遍被褥有没有盖好,又将第二日要穿的衣物放在屏风内的椅子上,悄声退了出去。
窗外很快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夏荷压着嗓子说话的声音,知道这是丫鬟们准备歇息了,傅宁深吸了口气,待院内完全恢复宁静后,她小心翼翼起身,走至屏风处换上方才夏荷放置在这里的衣裳,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