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
且不不说许年和方望心下如何想,方教谕见得两人登台站位已毕颔首微笑以示嘉许,随后目光移开环视场中同时双手下压虚按,台下欢呼喝彩声瞬间停止场中顿时为之一静,人们皆是屏息凝神看向这位儒雅长者等待他的发言。
“年年入试今又放榜,天下英才齐聚于此,元一书院荣光不落,我等书院中人亦是心有荣焉,往年每岁科试榜首皆于此题名赋诗,今朝也是如此,此刻笔墨齐备——许榜首请吧!”
话说到最后,方教谕看着眼前面色还显得稚嫩的少年忽的童心未泯般一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见到面前的儒雅长者忽然画风突变,许年不由得心下一惊闪身摆手避过。
“折煞晚辈,先生在前,小子在侧岂敢称请!”
“哈哈,登台之路可有所感?立身台上可有所想?榜下题诗可有所言?”返手捻须方教谕看着眼前的少年畅然而笑一连三个问句出口。
方教谕这一番连续的问句就如考较少年一般,他每年对榜首的问话皆有不同,除却那些仪式般的对话还有想在这仓促之间考察下少年才思是否敏捷是否有急智的意思,就像现在,他的这番问话又急又快,显然是不给人过多思考以期能通过应答发现眼前少年真实的想法。
只是这次方教谕就有些失算了,首先是因为许年两试为人并非那藏不住心事的青葱少年,其次便是在许年看来这番问话虽然问法不同,但实际上就是前生每次登台领奖时所需要说的领奖感言,而关于领奖感言他早已说过无数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此刻的他不疾不徐,身子微躬双手作揖而道:
“回教谕大人,小子初闻喜报时有同年相贺、小子拾级而上时有众人欢呼,小子立于此台上时更受万目所视,有此荣光加身此时心下甚是惶恐,此刻只觉深受亲友师长厚待,现下所思所想惟有感激二字,今日可名冠一榜今后亦当砥砺前行不负师长亲友之所望。对于题诗……也略有所得。”
许年的这一番话说的极为周密、无懈可击,所言所欲皆是围绕着感激二字,全然没有那少年得志的狷狂之意,面对众人也无半点紧张局促之情,要知道即便是现今的书院年青一代标杆人物路青山当年登台之时也紧张得很是说错了几句话,闹了不少笑话。
即便是少年老成也难以做到将话说的如此滴水不漏啊,如此表现倒像是书院经年饱读诗书的资深弟子,这让方教谕很是意外的再次看了看躬身而立挑不出一点失仪之处的少年,沉吟片刻后颔首而道:
“好、好、好。既有如此之思如此之感,若果身体力行当不负榜首之名,书案在那里,笔墨已然齐备,去吧。”
许年闻声如曾经领奖时那样面容一正略振长衫恭恭敬敬的向方教谕躬身作揖再施一礼,随后迈步走向长案。
此刻厚重的紫漆红木长案上平铺着八尺洒金宣,纸呈淡黄色异常柔和;右上角压着九秦狮头镇纸,色泽乌黑质地圆润;同样的红木笔架挂着由大至小十余只毛笔,竹管木管、狼毫鼠须应有尽有;一块方方正正的石砚却别有那古拙的韵味,半截乌乌沉沉的墨锭却散发着沁人的松香……
题字赋诗所需要的一切都已然准备完毕,就这般静静的等候着今科榜首的提笔而书。
日光热烈微风不起,白云朵朵晴空万里,场中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这高台之上,都在注视着那貌不惊人普普通通的布衣少年。
许年看着眼前的八尺洒金宣信手拿起笔架上那支羊毫提斗。
提斗者,精选羊毫为之,笔头肥厚滋润,刚柔相济极易着墨,书大字所用之笔也。
仰头看向天边,热烈的阳光让许年不由得眼睛一眯,有多少年未曾在众目所视之下挥笔疾书了?他有些记不清了。
雪白蓬松的羊毫在笔洗中略略润湿,随后便在那方正的石砚中欢快的打了个滚,这支提斗似乎是知道今天终于要派上用场了,酣畅淋漓的饱蘸浓墨却不曾有半点滴下仿佛意犹未尽一般。
以十六之龄身居两千学子之上,这种快意已是许久未曾体会,当年大学辩论会上的挥斥方遒,当年诗词大赛上的激扬文字……如此种种如梦似幻般再次浮现在许年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