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玉瞪了他一眼,心道这个不正经的,在什么时候都这样子,不过又转念一想,他若是早就醒了,那玄胡索和自己说过什么,他都听了去?
想到这儿,尔玉望着谢昉:“我身上的修为是你的。”
尔玉没有问,而是用十分笃定的语气在陈述着。她知道,他也知道。
谢昉没有回答。
“多谢...”
还没等尔玉的话说完,谢昉便一个轱辘从床上跳了下来,坐到尔玉身旁,扶着她的肩膀,道:“你我夫妻,福祸同担,有什么谢的?”
那人眼珠子溜溜一转,又露出了灿烂笑脸,扶着尔玉肩膀的手紧了紧,继续道:“若你非要谢,也不是不可,今晚多用几个姿势...”
尔玉本还在愧疚着,一听谢昉这样说,耳朵连带着脸蛋一下子都烧透了,她虚推了谢昉一下,小声骂道:“东海的仙君,原来只天天想着那档子事。”
“谁说的?”谢昉把尔玉搂在怀里,按着她的头,贴近自己的胸膛,仿佛要她听见自己内心的声音似的,他的语气愈发温柔,“我天天想着的是我的阿玉。”
尔玉虽虚推着他,但心里是无限甜蜜与喜悦的,靠在他的胸膛上,又觉得格外踏实。
“那位老前辈,就是玄师叔,他说我有...”
“我听到了,”谢昉安慰似的揉了揉她的头发,“那有什么的?这东西又不是你自己能决定的,是天生的,正所谓‘福祸相依’,你得了这天下独一份的‘不应该’,便应当有天下独一份的好运给你,这才显得上天公平。”
尔玉被这一串连珠炮堵得不知说什么了,嘴角的笑意愈浓,她抬头吻了一下谢昉的下巴,那小小的胡茬扎得人心里酥麻麻的:“小师叔很厉害,当年他不满昆仑把手伸到朝堂上,觉得这一代的昆仑人背弃了初心,一怒之下下山,扬言此生不再回昆仑。后来机缘巧合之下,他得了一位神医的指点,便醉心医术,江湖纵横间,在南疆建了药师谷,弟子虽不多,但天下名医数得上名的,十之**都受过小师叔的点化,这也算扬名万里了。”
“看他这个人面冷,其实他是最为厚道心软的,昆仑前些年也不是没遭难,都是小师叔在后面暗暗帮衬着。”谢昉牵着怀中人的手,又轻轻地在她的额头点了一点,“他不爱多管闲事,但听他方才主动帮你的话,想来他也是喜欢你这个师侄媳妇的。”
闻言,尔玉低头笑了笑:“不过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罢了,我什么能耐都没有,又怎能入得了玄师叔的眼。”
“小妖精,”谢昉刮了刮她的鼻尖,“你还知道我宠你爱你呀?那今晚为了报答我,再...”
“别不正经!”尔玉红着脸剜了他一眼。
谢昉也只是笑着,道:“想哪去了?我只是想吃你做的小酥饼。”
“前几天是谁吃完了,大半夜还偷偷跑出去吐?”
“...原来你发现了。”
......
因着归鹤还没醒,谢昉便同玄胡索商议,暂时安顿在这小县城里,待到归鹤醒来,再行打算。
修养得当,谢昉的身体也好了许多,加之他损修为的事已经不再瞒着了,便光明正大地继续炼气。
每日晨起,谢昉必定先去附近的山顶上打一个时辰的坐,再顺手带回来点野兔,或是绕道去县城里的集市上买些尔玉爱吃的,回来时还没进门,玄胡索必定瞪着眼睛送上一晚浓黑腥臭的药汤,喝罢谢昉才得以进院。
那一战后,小县城内并未再见祆教人的踪影,此处隐于群山之间,进出颇为困难,想来起先那一队人是追着归鹤进来的,损耗许多,到这儿又被全歼了,传不出信去,自然也没人再来找麻烦。
玄胡索是眼睁睁见谢昉结结实实挨了那祆教小头目一下的,这一下又扰了他的心神,可是尽管玄胡索天天盯着谢昉,给他诊脉,却愣是没发现谢昉身上有任何异常。谢昉也是觉得稀奇的,不过连玄胡索都未诊出毛病,怕是天下再难有人有异议,又不想尔玉担心,他便没多声张。
这些日子,陆元宝算是小院里唯一一个堪用的苦力,玄胡索在乾坤袋里存了许多草药,他老人家每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熬汤,那风流倜傥的陆二公子便主动自觉地担任起了打下手的工作,说是打下手,实则是磨药、去根、看火等等。烟熏火燎的折腾下,陆二公子那如玉般的脸上总是沾了些灰尘,不过他倒甘之如饴,折腾出了些灵感,谱了曲《柴火记》,闲暇时便央求谢昉给他填词,想着靠这曲贴近生活的调子,再让他二公子扬名。
谢昉见陆元宝这般痴,也不好推脱,寻了张纸,刷刷几笔,便出了一调——
“落日飞霞半入山,执木杖,寻清湾,采得灵药岁已晚。怀璧不然,入山巅,一声令下,卸了灵药把家还。世人讥我,莫不想一步登天?声声烦,字字贪,我笑他未看穿,笼中囚鸟,怎及天涯浪迹,佳人相伴,把酒言欢。”
尔玉端着那张纸,读着读着竟笑出了声,她将吃食放到归鹤床边,倒也没瞧到玄胡索的冷眼,径直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手指慢慢刮过纸上的墨迹,末了,又是一声笑。
“嫂嫂,谢兄真是通透豁达啊!”陆元宝邀功似的,也顾不上脸上的灰跟土了,一屁股坐在门槛上,道,“谢兄的词句配上我的曲谱,绝了,绝了!”
“他这也太直白了些。”尔玉忍不住笑,未说出口的,是这首词又讽刺了圣上小人之心,又骂了阿谀短视的伪君子,倒给自己吹得高风亮节。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都快遗忘在岁月里的往事如风,吹得尔玉一激灵,不知怎的,她一下想起来那夜谢昉抱着她说过的故事,如今她的心底倒是有了确切的答案。
那“所怀之璧”,大抵就是谢昉身上的留着的血罢了。天家的血脉,历朝历代,都是争夺那九五之尊宝座的最佳利器,可纵是世人眼馋、畏惧,他都是不以为意的,什么泼天富贵,什么无上的权力,他通通都不在乎。
想到这儿,尔玉笑意了了,倒有些不是滋味。谢昉这一行,便是想看看,那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究竟是怎样的?可到了才知道,血亲像防贼一样防着自己。说白了,亲缘还是不在亲,到底是一个缘字。
玄胡索在一旁看着尔玉又是笑又是面露不忍的,脑袋不知道都转了几个弯了。莫非自己的宝贝师侄娶了个傻子?还好不一会儿,尔玉便恢复了往日神情,他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
归鹤已经昏睡几日了,明明是昆仑新生一辈最有能耐的弟子,也得了许多长辈的青眼,可是此番却差点折在了几个祆教的妖魔鬼怪手里。谢昉失了些修为,但到底还是打得过的,归鹤当年可是和谢昉不相上下的,怎得如今这般脆弱?
偏偏玄胡索还什么都诊不出来。
他倒没有怀疑自己的医术,只是心中有了颇大的疑虑,这让玄胡索一连几日都是阴沉着脸的。
百年前祆教作乱无所顾忌,不仅仗着他们那甚能蛊惑人心的教义,更在于他们手里藏着上古的冥火,冥火一灼,普通人化为烟尘,修士一身功力尽毁。当年那一小团冥火被藏在祆教主教的内室里,江湖上几大门派联合起来,牺牲了超过半数的人,才围上了祆教所处的西域苦陀海,当时的主教意欲放出冥火,与在场诸人同归于尽。是那时候昆仑的掌门以身为刃,又用了宝器冰棺,才将那冥火彻底镇住,压在了昆仑山最下方。
本以为百年已过,那冥火应当被昆仑的四方寒气所侵占吞噬,谁料没过几十年那几个门派中出现了叛徒,联合着昆仑的叛门长老,将冥火盗了去。加之围攻祆教时,有十二个人跑出了西域去,这些年他们不停地作闹着,暗流涌动下,势力逐渐增强,待到出现在明面上时,新祆教的能耐已经能越过江湖上许多的名门大派了。
冥火自然而然地也被如今的主教收了去,冥火如今势颓,但威力仍在,玄胡索皱眉,当年那场大战,他娘都还没出生呢,他自然没本事诊这冥火。不过如今推算来去,归鹤八成了被冥火分出来的火苗击伤,不然不会至此。
想到这里,玄胡索的心又凉了半截。
谢昉挨的那一下....
不过玄胡索也没往出说,毕竟是猜测,还做不得数,只愿老天开眼,别让他的猜测成了真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