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后,二人便在二楼订个间屋子,尔玉和施露都不是扭捏的,住在一起也好有照应。施露吩咐了小二去打热水,递上去一贯赏钱,小二接过钱便立马乐得眉开眼笑,颠颠地去拿木桶。
尔玉躺在床上阖目歇息着,这家客栈的枕头和被子上都熏了香,是颇为宁神的木质香,尔玉才一躺下,便觉得困意袭来。前一刻脑子还昏涨涨的,这一刻便只想彻底放松下来。人在即将入睡之时,都是处于一种放空的状态,恍惚间,尔玉觉着自己正飘飘然在云端,一切都是缓慢而有序地进行着,如同小船顺水而进,优哉游哉。
正是时,她沉进了梦里,忽然发觉眼前一沉,竟有一滔天巨浪无声掀起,尔玉猛然惊醒,双眼睁开之时,神智才恢复清明。窗外似乎有吵闹声,这声音便是尔玉噩梦的源头,她穿鞋下床,倚靠在半开小窗前的施露紧皱着眉头,盯着外面眼都不眨,尔玉走到她的身边,疑道:“外头是怎么了?”
从这个视角看出去,恰好能看见客栈门口。只见门口围了一圈人,都拿着家伙,似乎都是某家家奴。一个锦衣男子站在家奴中间,摇着扇子,颇为不屑地打量着周围。他的身边站着一个老头,鹤发配童颜,声音又尖又细,说不出的诡异。
“我们家公子说了,只要他石伍肯出来,便不耽误你们做生意!若是他不出来,那以后都别想在青州立足了!”
那个鹤发童颜的老头一副狐假虎威地模样,方才冲着客栈的老板和小二吆喝,一转头,便对着锦衣男谄媚地一拱手,道:“公子,您上座。”
家奴们搬来一把太师椅,锦衣男轻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上面,正对着客栈的大门,一副“不交人不走”的模样。
老板和小二哪遇到过这样的麻烦,急得直跺脚,又不敢招惹这人,只得赔笑道:“庄公子,我们是真的不清楚....”
“石伍!你不是自称是个什么大侠吗!你若是再不出来,这客栈便要因你做不下去生意!”老头冲着二楼喊道。
“慢,”那位庄公子抬了抬手,老头识相地退了下去,只听庄公子道,“我数到三,你若是再不出来,我便剁这家老板一指,直到你肯出来为止。”
一听到这,老板吓得屁滚尿流,作势就要跑。那家家奴通晓主人心意,哪里肯让老板脱逃,三五个粗鲁大汉立马向老板扑了过去,将他的右手强行按在地上。
老头给庄公子递上一把尖刀,就夹在老板的手指缝处。
“一。”
客栈老板连哭的声音都没有了,脸白如纸。
“二!”
尔玉站在窗边,瞧着四周围观的人不少,可始终没有人站出来帮那老板,眼看着刀被人拿着,蓄满了力往下走,热血冲上了头,她实在是看不下去,开口道:“慢——”
“慢着。”
还未等尔玉说完,隔壁间的窗已大开,一豹头环眼的汉子从二楼跃下,稳稳当当地站在了众人面前。
尔玉在后面看得清晰,那汉子身后背着一把刀,只是用布遮住了,不过能从形态隐隐辨出。
看着庄公子颇为得意的神情,想来这汉子便是那“石伍”。只见石伍躬身,作揖道:“庄公子与石某的恩怨,不应祸延他人。”
庄公子嗤笑,倒也是守诺,挥了挥手,家奴便将那老板松开,任他哭喊着跑回客栈里。
“石大侠,你说你躲个什么劲儿?你早出来,他便不会遭这么久的吓了。”庄公子大言不惭道。
石伍面无表情,只淡然道:“公子想要什么,说便是。”
“你这上嘴唇下嘴唇一碰,倒显得是我是我的不是了。”庄公子讥讽着,将扇子一合,道,“我要你还我哥哥的命来!”
石伍沉默片刻,面有不忍,叹息道:“是我欠了你们的。”
“你还知道!”庄公子突然暴怒,指着他骂道,“你口口声声说我哥哥是你的好兄弟,逆王来的时候,你居然护着一群陌生人跑了,留我哥哥一个人!你知道我家是在哪找到他的吗!是在城墙上!他被开膛破肚,如同牲畜一样被挂在城墙上!”
石伍的头低得不能再低,他的干燥的嘴唇翕动着,似乎一直在重复着——
对不起,对不起。
“你这副样子是做给谁看呢?嗯?石大侠?顶天立地的石大侠!”
说着,庄公子将尖刀拾起,直直冲向石伍,围观诸人倒吸一口凉气。石伍也不躲,瞧着竟是闭上了眼睛,仿佛接受了命运一般,等待着刀尖没入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