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气化形,蜿蜒冲天,尔玉喃喃道:“也许,他们从更开始就一直注意着我们。”
正在这时,窗外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铃声。喧闹的集市在这铃声面前也隐了音,尔玉低喝一声不妙,说时迟那时快,单薄的小窗一下子便被破个稀巴烂,砸在屋里的地面上。屋内二人本能地往后退一步,随着功法的略略渐长,尔玉的反应速度已经很快,几乎是在窗户破碎之时,她便往后退去。只见一个一身破烂布条的人破窗而入,稳当当地落在二人面前。那人左手执法杖、右手执法器,上面都缠了和他身上所着相似的五彩布条。
那人僵硬地转过身来,脚和地面擦出刺耳的咯吱声——
尔玉惊讶地发现,这人是没有脸的。
是个木头人。
“偶人。”施露前些年走南闯北,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她一眼便看出了这东西是什么,只见她抬手放出腕子里的丝弦,冲着那偶人的胸口处便去。
做这种东西,一般都在木偶的内壳里放一块玉,玉里浸着操纵之人的一滴指尖血。十指连心,这些指尖血便可以控制偶人,按照操纵者的指示去做。可让施露没想到的是,她的丝弦到了偶人的胸口处便被弹了回来,冷不丁吃了一口自己余力的她被震地连连后退。
若是放在以前,对付这样的偶人,琴中剑一门简直不要太容易。只消弦缠剑斩,就算来他三五十个,只要施露一人,便够了。可谁承想,现在失了功法的施露,再也没办法用这琴中剑,于是她侧手一展,手心中燃起一团火,火克木,偶人似有忌惮,趁在这个间隙,施露对尔玉大喊道:“琴中剑!”
尔玉自然是明白施露的意思,她看着自己的手,昨夜那流光溢彩的缠丝似乎还在指尖,她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再次召唤出这金缠丝。可抬头见施露仍以火势与那偶人苦苦纠缠,尔玉也不敢耽搁,连忙取出那把关山,聚气于掌,正是调起琴中剑的第一式——
可是西风刚凭空驭起,便重重跌落,而尔玉的指尖,自始至终都没出现过那缠丝。
施露听到这边的动静,暗骂一声,怒道:“聚气凝神,你莫分心!”
这可是太冤枉了,尔玉是跟着谢昉学的一些基本式,聚气凝神为万法之本,她又怎能不会?只是接连几次,直到施露快被偶人缠得筋疲力尽,那把关山都没被驭起来。
没办法,尔玉只好聚戾气于掌心,取出琴匣中的铜钱,将戾气注入剑身,便朝着偶人刺去。
戾气化剑形,本能瞬间击碎瓷花瓶的力量,此刻却对一副木头身板无可奈何。如同石沉大海,尔玉这一招出去,没有任何回应。
尔玉觉得情况有些不对。
照常来说,就算是这些个招式对偶人无丝毫威胁,总该有个样子能看的,就像是刀切在被褥上,好歹还有个印子呢,可是这招式到了偶人身上,竟然仿若被吸入一般。
对,招式都被吸进去了!
她心下大骇,趁着偶人僵硬地朝着自己迈步过来的空隙,闪身到施露身边,拉住她就往外跳。
脚尖才接触到地面,眼前的景象更是让尔玉头皮发麻。
街上站着的,居然全部都是偶人!
他们齐整整地转动着僵硬的头颅,空无一物的脸对着她们。
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腥臭味,地上那一片片的,正是未干的血迹。
“这些东西不会被术法伤到,反而吸收到自身。”
施露也意识到这一点,双掌心对天,一掌团出火,另一掌以极快的速度掐诀。隐隐的黑气从她的眉间显现,忽如暴雨般,从她那掌心生出极多的锁链般的缠丝,汹涌地朝着前方冲过去。这些缠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吸收地上的血液,愈发强大坚韧,终于冲出了一条路。尔玉和施露便顺着这条路往前跑,跑的越远,便越觉心凉。
偶人越来越多,竟是没见到一个活人。
她们逃亡的方向是向城里的,地上的是或深或浅的大片血迹,偶人似乎占据了整座范阳城。
城门口布着的是一个强大而恶毒至极的阵法。
怜圣之阵。
这种阵法的诡异之处在于,以此阵滋养的每一个人既为阵眼也为阵中,一人不死,此阵不破。且这种阵法同样也是见越多的血,力量越强。此阵有实境有虚境,实境既是人眼可见的,如同城门口那般;虚境则是人眼看不见的,比如尔玉和施露正处的地方。
“去太守府。”
尔玉当机立断。她爹是当官的,她祖父也是当官的,一般这些当官的家里都有几处密室,因为要藏着些要紧的东西,所以不为人所知。这些偶人靠感知活人的热气疯狂杀戮,可却感知不到藏在深处密室的活人气息。因此,此地的太守府,便是逃亡的绝佳之处。
门一推就开了,任谁也想不到,昔日守卫森严的高官府邸,如今空无一人。二人走进后,立马关上了大门,施露将缠丝化作锁链之形,能暂时抵御住外面的偶人。
前院如同寻常一般,仿佛只是入了夜,人们都休息了似的。可这日头正照在头上,总是有些渗人。
跨过中庭,进入后院,入目的除了已经凝固的血迹,便再也看不见其他了。
连尸身都没有,只有血,如同地狱一样,只是这是个空荡荡的地狱。而那些恶鬼,正被阻隔在一门之外,或是那看不见的地方。
尔玉按照记忆中崇州家里的密室位置,走进主屋,在大床旁仔细寻找着开关。
她从未见过这样多的血腥,此刻她眼前浮现的,便只有“屠城”二字。
如同一块巨大的石头在心口处压着,纵然是施露,也觉得憋闷难受,因而两人只是不作声地默契寻找着密室的入口。
门外的撞击声越来越大,施露想再加固封在门上的缠丝,可门外的偶人似乎适应力极强,如今就连那禁术都能吞吃入腹。
“快挡不住了。”施露皱眉,连忙将主屋的门关上,用缠丝将主屋的门也封住了。
尔玉回头看了一眼,心道也只能赌这一把了,若是密室的入口不在主屋,那也是命了。
从屏风摸到吊顶,最后连衣架子都摸了一遍,仍然未发觉到密室所在。
也许密室不在主屋罢,更也许,太守府就没有密室。
外头一声巨响,大门塌了,紧跟着的是并不整齐的沉重踏步声。
偶人进来了。
正在此刻,屋内发出一声及其细微的响动。二人立马戒备起来。却见那梳妆台上的镜子缓缓转动,引着梳妆台往前挪了一段,一个人从墙壁后钻了出来。
“是你?!”
待看清楚那人的模样后,尔玉惊道:“无名?”
那正施施然整理着衣裳的丹凤眼少年,不是那在青州遇见化作“无名”的沈临,又能是谁?
沈临朝着二人点了点头,随即让出一条路,道:“方才听到有人进来,没想到是你们,眼下那些偶人应当是进了大门,很快便会到主屋的。”
说着,他斜睨了一眼那封在门上的缠丝,道:“就算是禁术,也阻挡不了多久。二位,先同我去密室,剩下的我再一一同你们解释。”
门外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二人也来不及多想,便也只能随着沈临进入了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