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所有人都能从完全失去理智的王后嘴里,清晰地听到各种唾骂、诅咒被按在凶手头上。
然而下一秒,那头母狮注意到了人群后面的瓦兰。
她的目光像是淬了毒,突兀地、尖锐地冲出层层人群的阻拦,最后直直戳在瓦兰身上。
前面的人自然而然地为这道目光退避,这就直接暴露出了瓦兰那孤单无力的身影。
瓦兰早就被她眼神中的恨意给吓住,他忍不住站起来想解释什么。
这时候,坐在前面一排的一位骑士先生也站了起来。
他指着瓦兰大声说道:“你们看他的手!”
人群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纷纷看向瓦兰垂放在桌面上的手。
在雪白餐桌布的映衬下,瓦兰左手的红肿非常明显,甚至眼睛尖的还能看见蔓延到纤细手腕上的细小疙瘩。
瓦兰也看到了。
他只觉得脑子里发出“嗡”的一声轰鸣。
人群里爆发出的窃窃私语就像是在天外,他只能在心中重复着:“中招了……”
艾德蒙终于反应过来这个突然跳出来的人的险恶用心以及恶毒的指控。
他站起身,想要帮瓦兰解释,说他们一整晚都待在一起,所以不可能是瓦兰做的。
然而他还没张开嘴,坐在最前面的他的父亲——奥兹亲王拿起汤匙用力地敲了敲杯子。
同时用他那磁性的男低音严肃道:“肃静!”
人群因为这声音安静了一会儿。
暴怒的母狮却根本不管这些。
她猛地冲出来,指着瓦兰大声咆哮道:“他就是凶手!一定是他!卫兵!卫兵捉住他!你们看看他的手——”
“哦盖亚,你这家伙为什么要对我可怜的小亚伦下毒手?!”
“我要用蘸了盐的鞭子抽你,剐下你这个恶胚子的皮,然后用火烧!你必须上绞刑架!你就是盖亚也不会敞开怀抱原谅的天生恶种……”
这些难听的话瓦兰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只是看着主位上,那个依偎在新婚丈夫的怀抱里哭得非常伤心的女人——真狠呐,那可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等瓦兰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坐在了房间里的圆桌边上。
左手经过一番处理,上了药后包扎好,空出来的右手则抱着一杯奶酒。
“艾德蒙已经告诉我了,整个晚上你们俩都呆在一起,所以不可能会是你。”
男人说,“喝一点吧,再睡一觉,这样你会好过些,嗯?”
说完这句话,男人拍拍瓦兰的肩,然后走出去带上了门。
就是这个男人,在刚刚的一片慌乱中把他拽出来,然后带回了房间。
瓦兰知道,奥兹叔父心中的悲痛一定比他要深刻的多得多。
他才刚刚失去了亲哥哥,转头却又在侄女的婚宴上失去了他可爱的小侄子。
亚伦还那么小,今天是他被允许参加的第一个宴会。
但是他永远不可能再参加第二个甚至更多的宴会。
他喝下了毒酒,在浑身痛苦之中离开了。
他的亲姐姐毒杀了他。
瓦兰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他没喝这杯搭配奇怪的奶酒,但是准备按照建议去睡一觉。
瓦兰站起身,高背椅被他突兀的动作挤到后面,却没能立稳,向后倒在了纱帘中,与白纱绞缠在一起。
这里的一切都那么令人厌烦。瓦兰想。
他没去管那把该死的椅子,轻轻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夜晚沁凉的空气,然后和着今晚的郁气全部吐出去。
他得回他的庄园。
那里有他的玫瑰园,有明媚的阳光,有小鸟和湖泊。
在那里,他可以清晨修行,上午读书,下午在草坪上给维拉写信,晚上享受厨娘特别按照他的口味而准备的丰盛晚餐……
不用再去思考人的善良或虚伪,正直或邪恶。
父亲走了,他也成年了。
看管嫁妆的嬷嬷如果还想有轻松的工作和不错的收入,就得听他的。
小镇一步步在发展,他不会再缺金币、或者为庄园二十口人的生计着急。
他得回去,也必须要回去。
躺在床上盖着蓬松鹅毛被的时候,瓦兰还在脑海里反复念叨着。
但是他没有机会回去了。
又一个人敲开了他的门,将他从不算美妙的梦中粗暴地唤醒。
“我们没时间了,快!穿衣服,你得跟我走!”
乱七八糟地套上外套穿上鞋,瓦兰几乎是被这个和他一样高——意思就是比较矮,因为他才十六岁,而艾德蒙已经二十多岁了——又粗壮结实的堂兄拎着往前走。
来蕾西之前,他确实说过会亲自送瓦兰回去,但绝不是在这种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