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兰躺倒在与船舱一体的硬木床上。
现在不只是损失了和他一起来蕾西的马车,他在乡下的庄园,他的玫瑰花,还有马库斯先生和小夏莉,他们都等不到他回去了。
希望他们能找到其他还不错的主顾,或者……刚刚应该拜托艾德蒙帮忙看顾一下园子的……啊烦躁!
瓦兰将头埋进枕头下面,好像这样就能暂时逃掉所有烦心事。
隔壁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个喑哑的男声说:“东西放在这里就好。”
“好的,先生!”
是之前领瓦兰来房间的年轻水手,他的声音里仍旧带着那份轻松愉悦。
“那我就先离开了,您如果有什么需要就去走廊尽头的大厅寻我,我很乐意为您效劳,那么,先生,祝您坐船愉快!”
“谢谢。”男声礼貌回应。
接着鞋跟在木板上轻快敲击,年轻水手啪嗒啪嗒走远了。
旅者,还是商人?反正总不会是瓦兰这种逃命的。
那位隔壁先生的吐字非常清晰,却有着不容忽视的距离感。
肯定受过良好的教育,也有可能是要去阿米莉亚的学院。
外面两人的对话很短,瓦兰却支着脑袋听完了。
并不是好奇隔壁又来了谁,又或者对那个年轻水手感兴趣,而是现在不论有什么,只要能分散瓦兰的注意力,他都会不自觉地去追寻。
这也许是种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呢……
让他不能沉浸在对短短几天内混乱遭遇的苦闷思考,但也于解决现状没有任何作用。
这是从克里斯曼到阿米莉亚的漆皮大帆船——朱迪丝号在海面上正常行驶的第六天。
“亲爱的维拉……”
就着小仓房内昏黄的光线,瓦兰写给维拉的信才起了个头,突然听到头顶的甲板上有来来回回跑动的脚步声。
是水手们的靴跟在不断敲击,从这一头快速跑到另一头,又从另一头匆匆忙忙跑过来。
瓦兰停下笔,接着就听到有什么重物在头顶上拖动,最后被抛下海面砸出巨大的水声。
客舱中的乘客们也听到了。
于是走廊上渐次发出房门开关的吱呀声。
都想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或者最好能找个水手问问。
瓦兰转身爬到床上,然后凑到小圆窗前向外看——
天际晦暗不明,厚厚的云层中隐约闪现几道电光。
是雷暴,外面应该有大雨,甚至是暴风。
这时候有人踩着甲板的楼梯下来,带着风雨和被打湿的海腥味,瓦兰隔着门都能感受到。
他从小就对与水有关的一切非常敏感,更不用说这个人湿透的靴子带下来的水渍,可能已经浸透了走廊上本就不怎么干净的毛毯。
应该是刚从甲板下来的水手。
隔壁房门被打开,水手的脚步声顿住。
瓦兰就听见隔壁先生问:“外面怎么了?”
嗓音里有一种天然的喑哑,但是很温和,也很年轻,大概不比瓦兰大很多。
“我们遇上了暴风,先生。”
水手声音里的慌张很容易被察觉。
他可能是个新手,只跟着走过几趟航线,至今没遇见过海上的大场面,所以才这么无措。
隔壁的先生可能还想问什么,但是水手拒绝了,因为他赶时间。
“抱歉,先生,我必须离开了,为了船的安全!”
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礼节问题,水手踩着湿透的靴子,哒哒哒匆匆跑向船舱的更里面,也许船长吩咐他去拿什么重要的东西。
隔壁的先生在走廊上停顿了一会儿,而后也回到房间关上门。
希望经验老到的船长能解决这一切。
瓦兰暂时放下心,重又拿起笔开始写信。
只是再有经验的老船长也不能抵抗自然的力量。
他们的船被风雨海浪掀得偏离了航道,触礁了。
轰隆一声巨响,船上的所有人都因为惯性跟着狠狠向一边冲去。
瓦兰也撞在墙壁上,还被砸过来的木头盘子磕了脑袋。
那是原本挂在另一面墙上的装饰品,也许船长布置的时候是为了让客人在昏暗逼仄的小房间内待得稍微舒心些,不至于还没到岸就要被逼疯了。
瓦兰揉着额头,还听见有先生大声抱怨他的夫人被砸晕了。
然而下一刻,所有人连抱怨的话也说不出来,全部变成了尖叫、怒骂。
盖亚保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