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清醒之后,那种痛苦的感觉、无奈的感觉、荒谬的感觉反而更深了。
他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外婆,您有何必自欺欺人。这些根本不可能。我已经逃不掉了。”
听到江忆染这一声外婆,夏菀渔不自觉地感到欣慰,可听到后面,她又很是难受:“可,终究要有些看起来遥不可及的祈愿不是么”
江忆染叹了口气,神情萧索,朝着北方抬手指了指:“现在,我的希望、我的祈愿,或许都在那里。那里,有我爹和我娘留下的很多东西,苦与乐,分与合,还有数不清的回忆。”
夏菀渔感觉身子有些沉、有些无力,说不出话来。
江忆染则是继续幽幽说道:“而且,大楚,有很多人都乐意见我死。甚至,整个天下都有许多人想看我死。我又如何能真的安乐无忧。我是喜欢快意逍遥,可自己不够强,又岂敢奢望。最多,只能心中安乐、自有纯粹便足够了。真要说起来,其实我在延煌六年雁城的那场大火里就早该死去了的,既然运气好苟活了那么多年,总不能再只为自己而活了,更该为别人而活了。”
夏菀渔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话。
殿中陷入寂静。
片刻后,夏菀渔好像终于接受了什么,深深叹了口气,眸中满是悲伤怅惘,可嘴角还是勉强浮起了温润如春风的笑:“既然你决定了,我自然不会阻拦你。只是,毕竟到了新的地方,都是不太熟悉的人,总要学会照顾好自己。”
江忆染身子颤了颤,眼角有些湿润。
这样的话,听起来真的就好像是娘亲在叮嘱远行的孩子。
他能明白,夏菀渔是真的舍不得。
可是,就像不久前江暮玦在梦筱阁前感慨的那样。
最悲哀、最无奈的事情便是。
再如何舍不得,终究只剩下舍得。
夏菀渔戚戚然道:“原本,我还是想请你去金陵的,眼下却不知你还愿不愿意。”
“金陵”江忆染微微仰头,眸中有追忆,也有恍惚。
最终,他眉眼轻垂,怔怔然地摇了摇头:“还是算了,那里,也是伤心地。而且,我原本便打算,三日后便离开的。”
江暮玦脸色一变,心中一紧,便要开口,却被洛南思攀住了手腕,摇头示意。
江暮玦神情变了数变,终究是叹了口气,停在原处。
至于洛海棠,听到江忆染的话,心跳骤然快了几分,攥住江忆染的手也紧了几分,眸中是凄婉却又决然的光。
夏菀渔怔了怔,最终还是轻柔地点了点头。
她从衣袖中取出了一方卷轴,缓缓捧到了江忆染面前。
江忆染看着这方卷轴,低声问道:“这是”
夏菀渔嘴角浮起一抹浅淡纯真、充满怜爱的笑:“这是你娘的画像。”
江忆染的心仿佛被什么敲了一下,他的身子也随之一震。
他颤抖地伸出手,接过了那方画卷。
他从未见过他娘亲。
他甚至曾在画卷书轴中看到过他爹,却从未有碰到过绘载他娘亲的存在。
他只能在别人的描述里想象她。
而现在,他终于有了他娘亲的画卷。
虽然只是画卷,但终究勾勒着他娘亲的容颜。
他有些激动,不知该如何诉说心中情绪,到最后只是从嘴边涌出一句简单却又至真至诚的话:“谢谢。”
“看了画像,你大概就能知道你和你娘有多像。不仅仅是外貌,还是那种神韵。”夏菀渔柔和地说着,轻轻呼出一口气,眉眼间似乎有几分解脱的味道,“该说的话也说了,该给的东西也该给了,我也该走了,望你往后安好。”
江忆染抬起头,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夏菀渔已经化作一道淡金色的影子飘远了。
只剩下她轻柔而平淡的声音悠悠飘荡:“邢公公,你们几位也回去吧,希望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