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大兄弟有这点儿好处,就是谦虚,不爱吹牛。他在我们工地是真招人待见。又会来事又勤谨,估计明年去了得让他当领班了。”
“嗨嗨,你不是领班么,你要退位啊?”
“我们那老板工地好几个呢,让我上别的工地了!”
魏龙始终不吭声。
大家开始夸他有出息,催他搞对象,问候他爸妈。左一句有一句的,桃桃偷看他的时候,他就在那抽烟,随意应和着。
看魏龙也不往上说,他们的话题又到了工地上:哪个工人从手脚架上掉下来摔坏了,包工头由于这赔钱了;哪个包工头发工资最痛快;哪个工地管理最严...聊得越来越热闹。
那大姨一看自己插不上话,就又大声说:
“不行了,可得回家了,都快八点了!”这次她没伸懒腰,而是磨蹭着下地穿鞋了,裤子上还沾了好多瓜子皮。她一边扒拉裤子上的皮儿,一边扭搭着走出里屋门。
于是大伙也说得回家了,陆续穿鞋下地,连男带女的,满屋子人一下子就空了。
桃桃最后下地,看外面太黑,不敢回家,叫小姨送,魏龙一边穿棉袄一边说:
“走,我送你!”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屋,走到院子,桃桃想跟他说话,又紧张得不敢说,心跳快得要蹦出来。
才发现外面下雪了,雪下得不大,雪花安静的落在地上、桃桃和他的肩膀上、头发上、脸上,并排在雪中行走的两个背影,像极了情窦初开,马上恋爱的一对少男少女。
夜空漆黑一片,看不清白色的雪花和周围的一切,但明显的感觉到空气变得柔和,没有了冬季的凛冽,仿佛这不是雪,而是春天的柳絮。
终于鼓起勇气,桃桃问他:
“你住哪?”
“住东屋。”
桃桃知道了他是和小姨父爸妈住一屋,很显然啊,家里来亲戚不都是跟老人上一个屋住么?所以桃桃问了个白痴问题。
想着这些的时候,不小心被块石头绊了个趔趄,他迅速的拽下她衣服,防止桃桃摔倒,顺势抓住她的小手,来了句:
“是不是要笨死!”
桃桃没说话。他继续:
“怎么没有那天的厉害劲儿了?”
桃桃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回忆了无数次的那个晚上,那天和红玉她们逛夜戏,桃桃骂了用玩具蛇吓唬她那小子,还跟对方凿架来着。
“我平时不打架不骂人...老实着呢!”
“知道你老实着呢!”
他一直牵着她的手,她也任他牵着,在黑夜里偷偷的傻笑。感觉被他看到了傻笑,他说:
“你不知道谢谢我?”
“你不走了么?在学校找你来着,没找到呀!”
“嗯,还多少有点儿诚意!”
随后两个人沉默的向前走,此刻,桃桃希望小姨家离自己家远一些该多好,他们走得慢一点该多好,雪一直下着该多好...
但是很快,眼前就是自家大门口。
他牵着她的的手紧了紧,又松开,说:
“回家,我看着你进去。”
他站着不动,看她跑进家门去。桃桃只回头关了大门,没有抬眼看他,没有和他道别,十分想再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逃避,把他关到外面飘雪的夜色中,再也不会打开,直到明天早晨的太阳继续升起。
她期望有以后,此刻,她无比的兴奋,和幸福;却不知会不会有以后。
这个世界上,谁也不会知道有一个寒冬的夜晚,天上飘着雪片儿,男孩儿牵了女孩儿的手,把她送回家,看着她进了家门,随后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