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不会忘了那个月黑风高之日。
那是在一个秋日,南疆的天,罕见地凉了起来。
南疆的人们看着往日常绿的树木一下子灰败起来,蛇虫鼠蚁也失去控制一样乱窜,他们都露出了不知所以的神情。
有人预言般道,那是南疆的守护者要倒了。
老门主大限将至,底下几个副门主乱作一团。其中一个就是沈恪,他在人群间煽风点火,上窜下跳,好不愉快。
这正是我的好时机,上次武林大会遇见的江湖义士算是我可以运作的筹码,我还尚有一次与武林盟主会面的机会可以赌一赌。
只是,我还是无法催动这镇魂铃。
它像普通的铃铛,在我身边跟了许多年,我却从没看到它的异动。
这些年,炼毒无数,却实在无法动它分毫。若我……若我可以催动它……那我又会重获一分翻身的胜算了。
我很是心急。
只是……有人比我还要心急。
在那个夜晚,沈恪给我灌下了毒。
他冲进我的卧房,大声呼喊我的名字。
“沈照!滚出来!废物!”
目光血红,披头散发。我见到他的那一刻,恍然见到地狱阿修罗。
我想到了许多年前的他,那时,他斩下我阿叔的胳膊,脸上带着的,是同样的神情。
这是多么凶暴的一双眼睛。
如今这眼睛的主人,武力有增无减。他只在几个呼吸间就抓住了我的脖子,我连逃跑都不能。
“原以为……原以为,我抓了你,你便可习得镇魂铃之法,日日为我所用……”
“可你实在无用……你这废物!”
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我脖子上的青筋层层爆起,丝毫喘不过气来。
“救……命……”
在我意识模糊,觉得自己今日要亡于他手时,他却将另一只手中的黑色药汁毫不留情地从我口中灌下去。
他松开了手,我重重倒地。
甫一得呼吸,我这只脱水的鱼刚觅得一丝生机,又有粘稠辛辣的液体呛得我满口满鼻。
这……是孔雀翎!
那是沈恪的独门毒物!
“你!沈恪!你作什么!”我想要问他,话见呕出一口黑血来。
他好整以暇地环起双臂,用那看路边死狗的眼神看着我,“让你学学你娘,也试试看被逼上绝路的滋味。”
他看见了散落在地的镇魂铃心法,也就是我一直认真参透的东西。上面不过八个字。
“人生百味,各有其法。”
沈恪露出了嘲讽的眼神。
咳,咳,真是不甘心呐。
我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胸口一团烈焰在猛烈地灼烧着心肺。我想要说什么,却是不能,开开口又是半口血来。
他这毒药我清楚的很,毒发极快,性状凶烈,最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瞪他,用我所有的力气,“沈恪……门主……解药……”
沈恪他看着脚下匍匐的半死不活的女人。他笑了,他低下身来,掐这我的下巴,看着我毒发的惨状,听着我发出“咯、咯、咯……”的声音,他笑得十分开怀。
我只觉得我要完了,和我母亲一样。
这些年来,我身在毒门,却也不忘打听我母亲的事。陈年旧事,出入极多,可是唯一相同的,是我母亲被追至大漠,为了保护她的孩子,激发了镇魂铃,这才有时间等到沈舟来救他。
只是,这个可怜的女人至死也不知道,毒门只是想夺她手里的宝器,并不是她父亲派人追杀她与孩子来肃清风气。
那时候的白马山庄,已经是一抔烟灰了。
我和我母亲一样,都快要死了。
我和我母亲一样,一生都是个废物。
真是子袭母命。
沈恪看着我笑起来,笑的脸皱成一团。
怨恨,不甘,嫉妒,懊悔……
自慢,贪婪,爱别离,求不得……
我这半生,尽是不值一提的肮脏浮灰。
那也好。
我一心赴死,不再挣扎。
真是疼啊……到死也是这副惨状。
眼前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