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将至,扬州城里雄黄酒香四溢。
贾敏身为御史夫人,之前因为卧病在床,并不如何与当地官员太太并乡绅名流夫人走动。如今,她已大好,又打定了主意让黛玉声名远播兼玩个痛快,自然少不了准备宴会酬谢宾客。
且先前既有朝廷起复旧员的邸报,后又赶上端午佳节,那些有意寻门路上下钻营的或本就亲近的,都少不得送礼走动。贾敏哪能不给他们机会呢?
这日,便是贾敏下帖子,请扬州城数得上的官家太太们并几位乡绅名流妻子一道饮宴的正日子。
大清早起,林府门前便是客似云来,衣香鬓影,笑语喧天。
负责迎客的林福和陈显家的,腮帮子都笑木了。
眼见客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张如圭妻子王氏并女儿张彤还没到。
陈显家的有些讶异。以她二人身份,哪里有姗姗来迟的道理?四下一打量,才发现母女二人畏畏缩缩躲在街角,似乎在等前面人先行进入。
陈显家的哑然失笑。好歹也曾是官家太太,如何这般小气,竟连富绅都比不上了?
她却不点破,含笑迎上前,隔着老远便亲昵唤道:“王夫人,您可来了!叫我们好等呢!这位是令爱吧?啧啧,生得可真好。哎呀,瞧我如何拉着二位在大街上说话。快、快请进!”
陈显家的连珠炮似的一串话,说得王氏和张彤受宠若惊,迷迷糊糊就被请进了门。
街角茶棚里,闷头饮茶的贾雨村却又把三人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贾雨村双拳握紧,暗骂张如圭你作初一莫怪我作十五,且看这场鸿门宴!
话分两头。再说王氏好不容易进了林府大门,只觉得三步一景五步一楼,金碧辉煌、富丽堂皇得她睁不开眼。
而事实上,林如海品味高雅,府邸建造得出尘绝俗,黄白二物用得极少。活水茅舍、竹篱野花,闲趣十足。若分要比较,可能还没张如圭家宅邸奢华。
不过是王氏心里已矮人一头,眼中景象自然便大不同了。
王氏牵着张彤,小心翼翼迈入待客花厅,迎面看见高居主位的贾敏。
贾敏今日一身绯色衣裳,规规矩矩。无甚出奇。只衣袖堆叠,格外宽大,举手投足间,广袖翩飞裙裾飘扬,颇有竹林遗风。
王氏看着,不觉有些呆了。
落在满屋子燕瘦环肥眼中,愈发变得格外显眼。
扬州知府钱夫人原也是金陵望族出身,和贾敏还有些弯弯绕绕的亲戚关系。从前贾敏病时,她也曾前来探望。今次赴宴,她便算是与贾敏顶亲近一人。就连她的两个女儿甘舒雨、甘舒柔也与黛玉颇为熟识。
此刻钱夫人便和另一位驻军将领的夫人刘氏分陪在贾敏两旁。三人含笑饮茶,正说话间,王氏低头走入。
钱夫人一眼瞅见她,诧异问贾敏道:“如何也请了这人?”
官场相交自有规矩,犯官之妻,轻易入不得这种场合。
贾敏抿唇一笑,压低声音答道:“还不是为了我家那位西席先生。”
“哦,那位贾进士?”钱夫人听过贾雨村大名,原也想请他去给自家儿子开蒙,如今听说越发有了兴致。
贾敏端起茶盏,借杯盖遮住嘴唇,小声道:“我家老爷惜才,见他是当真有学问的,便没多问就留下了他。谁知近日,这张如圭亲自说了许多贾雨村为官时旧事,竟颇不堪。老爷被他蒙蔽,一怒之下当即赠金送了他走。也便因此欠下了张如圭人情。他思量着起复,老爷看他旧愆并不深重,也便相助一把。”
钱夫人对张如圭并无兴趣,反倒甚为好奇贾雨村那不堪的旧事,凑近了追问道:“不知那教书先生还能有甚不堪之事?”
“宠妾灭妻,内宅混乱。”贾敏添油加醋说了八个字。
钱夫人一听,立时冷了脸,还扭头轻啐一口,评价道:“真是个贱骨头!”
当家主母们最忌讳的就是男人宠妾灭妻,贾雨村犯了这个忌讳,莫说再走西席、门生旧路,官太太们这关他便再过不去。
如此,贾敏可算把贾雨村逢迎钻营的道路彻底堵严了。
赶巧王氏这会儿回过神来,慌忙上前拜见,好巧不巧听见钱夫人的咒骂,王氏自个儿疑心生暗鬼,揽骂上身,登时红了脸。
贾敏注意到她神情有异,也不揭破,笑吟吟起身,拉着她的手闲话了几句家常,还引着她见了几位本地官员太太。
王氏的脸色这才明显好转。
贾敏大功告成,由着她替夫奔走,再次坐回主座,拉着钱夫人和刘氏吹嘘道:“我近日闲来无事,狠是给玉儿做了几身衣裳。与咱们平素常穿的不同,待会叫玉儿穿出来给你们瞧瞧。”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她费尽心力把黛玉打扮得赛天仙羞百花,不让人看见,惊一惊大家眼目,那怎么行!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钱夫人和刘氏听说也都喜动颜色。
不一会儿,便有丫鬟来请说,园子里酒水已经备好,请诸位夫人移步。
贾敏带头,众人浩浩荡荡转战花园。
才进园子大门口,众人已然听见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贾敏笑道:“玉儿天真烂漫,人未至声先到,叫诸位姐妹笑话了。”
“贾夫人太过自谦。林姑娘天真烂漫,语赛黄莺,使我等大饱耳福才对。”
“正是不见其人先闻其声,林姑娘天生丽质,先声夺人,更令闻者展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