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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风夹着碎絮,扬得四处迷乱一片。行刑的官吏掸了掸身上的灰,抬手砸下一通闷棍。
顾行知啐掉口中血沫,咬牙忍着,皇帝老儿殿审了半日,到头来还是赏了自己五十大棍。
不过也好,挨了这顿罚,顾行知心里才会好受些。
边沙伤死近万,他难辞其咎。孙黎仗着有郝城的军功,免遭其刑,这所有的罪责全由他一人担了下来。大棍一下下砸在身上,每砸一下,顾行知对戚如珪的恨便多上一层。
这宫里的棍子可都是真金火炼淬出来的,寻常人只怕连十棍子都受不住,顾行知强撑完四十棍仍气息犹在,已超出常人之极限。
众官吏正打着,小太监春生忽然瞥见宫墙下荡来一顶辇。
香辇荡着芳步,翩翩行至众人跟前。这时春生才看清辇中的人,她一身宫装华美,身未出辇,可贵气已然摄住场中众人。
“风……风……风二小姐……”
掌事的柳穆森一怔,迎了上去,轻手轻脚将那丽人扶下车辇。
“什么风把您从太后那儿给吹来了?太后她老人家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就行,还麻烦您贵步亲临。”
听到这里,小春生心里才有了点眉目。原来她就是大名鼎鼎的风家二小姐,风辞雪。
因常年在太后跟前养着,风二小姐在这宫里也是一等一尊贵的人物,哪怕是怀德帝见了,也是堪当亲女儿一般来疼,是万万怠慢不得的。
细想间,风二已踱至顾行知跟前,她看着满头大汗的顾行知,皱了皱眉,说:“他就是顾行知?”
“是。”春生口快,比柳穆森早一步答了上去。
“柳总管,顾家三郎的身份你不是不知道。”风辞雪径直往前走着,看也没看一眼春生:“他是蕃南王最疼爱的儿子,你若是真把他怎么样了,就不怕蕃南王找你麻烦?”
“微臣只是奉命行事。”柳穆森跪下身,连带着后头一排太监都齐身跪了下去。
“何况……”风辞雪停下脚步,朱唇轻启,“何况,顾家与我风家情谊匪浅。你们就这样发落了他,来日……就怕你们没有来日了。”
“微臣不敢!”柳穆森忙向身后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松开顾行知身上的锁链。
风辞雪款款道:“这些东西原不该是我来教的,只是太后她老人家隔着这么远都能闻着血腥气儿,实在难受,只能派我来瞧一瞧。”
说着,风辞雪坐回到辇中,道:“太后近日静心礼佛,闻不得血光煞气,柳总管,杖责顾行知一事,往后再议。”
风辞雪姗姗走远,春生过了许久,才从那惊艳中缓过神来。
柳穆森说:“看明白了吗?这个皇帝当得可真是憋屈。”
小春生哪里懂这些,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风家二小姐风姿绰约的模样。
往日里,他鲜少有机会见着后宫女眷,更别说是这样天仙下凡般的人。也难怪怀德帝偏疼,独独赐了她“幽梅含香”的封号,她就是太后心尖尖儿上一株旷世奇梅,世上没人能配得上她。
柳穆森见春生一脸痴馋,再看那风二小姐走远的身影,正色道:“为人臣子,最重要的是不动妄念。”
春生收回目光,面色羞惭。
“咱们只是阉货,那不是咱们该想的人。”柳穆森敲了敲他的小脑袋,起身迎上了顾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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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知道痛了?”衡王笑嘻嘻地凑了过来,看着龇牙咧嘴的顾行知,说:“看来这戚家女,没在怀德帝面前告你其他的状。”
“她还有脸告状?”顾行知扶着左靖涂药的手,□□道:“轻点……轻点……”
左靖的动作更小心了。
顾行知说:“戚如珪这妖女,摊上她准没什么好事。燕北之行,祸患无穷,如今跟我们来了蔺都,看来以后有苦头吃了。”
“知道就好。”衡王撑开扇子,喃喃道:“她本就是太后请来钳制你的,同是蔺都七贵,又都是将门之后,你们出身相仿,棋逢对手,也是难得。”
“建寰兄就知道取笑我。”顾行知委屈:“论城府心机,我哪里是她的对手,不然也不会受了她的蛊惑。幸好怀德帝不知道我和她的那些风流秽、事,只以为我是管束不力,才让那戚家女找到时机,纵了把火。这要是被皇帝知道我是因为被戚女迷惑,才酿成边沙一祸的,恐怕就不止五十大棍了。”
顾行知撅起屁股,疼得满口哼唧。
左靖一边替他上药,一边说:“顾老将军要回京了。”
“这不新岁了,大家都要回来了。”衡王为顾行知摇着扇子,话锋一转道:“咱们去东市喝酒怎么样?”
“喝什么酒,我路都走不了。”顾行知撇撇嘴,说:“你还是回衡王府找你的那什么花奴去吧,回京路上就听你一直念她,说她多好多好,怎么现在回来了,又不急了。”
“女人嘛,不就那么回事。”衡王微微一嗤,低头道:“不过花奴……确实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