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雪,京城中街巷一夜间已经是雪陷踝骨了。
府中侍女看到漫天大雪寒风呼啸而过,将衣领拉紧,快步穿过廊亭,隐没在黑暗的屋檐转角。
靠近长公主府旁的小巷深处一个黑影飞上墙头,倏忽不见了踪迹。
那人好似久经沧海,并不急于靠近,反而守在围墙上不动,忽而又从隐身处闪出,轻身向前滑行,没有半点儿踏雪之声。
黑衣人飞身飘上屋脊,伏身向院中望去,只见庭院正房灯火明亮,窗棂白布上映出一个长发女子正在翻动一本大书,窗下伏着一条黑影,显然正在倾听窗内动静。
突然,窗下黑影长身蹿起,一柄短剑飞向窗内读书之人!窗内之人的身形未见移动,手中一支大笔微微一摆,便传出一声清脆的铁器交击之声,那支短剑便飞出窗外没入雪地之中。
黑衣人一击不中,便飞身从院中跃上屋脊,要逃出院子,却不意院中廊庭檐角隐藏之人飞身而来,剑鞘平推而出。黑衣人惊呼一声,一个踉跄跌入院内雪地。见来人提剑紧随其后,剑尖直指眉心而来,黑衣人骤缩眼眸,心脏像是拴了块巨石般咚得往下沉,手中利刃猛然一挥,铿锵一声,左脚一扫,扬起了一地雪白。
刀剑之声渐起,屋内看书之人却无动于衷。
片刻过后,黑衣人身子忽然像上了岸的虾米一般疯狂的抽搐抖动着,然后面色灰败了下去,一口夹着血沫的长气突出,就此断气。
又是一次绞杀于无形的刺杀,最近这样的行刺多了起来,有时一个人有时几个,但都未引起任何回声,诸如这般悄无声息的来又无声无息的消失于世上。
只是冷清的东宫太子内室,黄忻将结果告知太子,引得太子变了脸色。
“何以屡屡失败?长公主府的守卫竟然如此森严?数名江湖高手都能折在里面?”他有些不可思议,若说一般的人也就罢了,何以江湖高手都难得手?
黄忻沉吟一番,“若是刺杀不行,我们可下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下毒需近身才行,若是仅通过饭菜茶水就能成功,楚凝陌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她安排的下毒之人若非在孤身边潜伏多年又怎会得手?此计怕是不行。”太子看着黄忻,叹了口气,想到自己这位妹妹城府之深又是一阵愤恨。
“直接毒杀长公主可能很难,但是毒杀她宫中之人就不难了?”
“宫中之人?”
迎上太子探究的目光,黄忻缓缓开口,“如今大将军林莫风唯一的女儿就在未央宫住着,也就是皇上为了给殿下您选太子妃,下诏几家贵女入宫察望,这林子汐就是其中一位,但她却住在长公主的未央宫。若是她死在了未央宫,长公主如何交差?大将军手握三十万正北军岂会善罢甘休,皇上就是掂量着他手中的兵权也得问责长公主,那时即便不能杀了她也能废了她参政资格,此举怕是比杀了她更让她痛苦。”黄忻嘴角寒笑顿起。
闻言,太子哈哈大笑,甚至连眼角都笑出了纹路,只是还不待他笑够咳嗽之声骤起,又是一阵长久的嘶声力竭。
“殿下,当先平复心情,情绪起伏不可过大。”黄忻的手在太子后背轻抚,温声说道。
太子依偎在他宽阔的胸膛中慢慢平心静气。
院外大雪纷飞,室内虽炭火烧得旺,但还是偶有寒风灌入,一阵咳嗽之后太子倚靠着黄忻的身子一动不动,瘦弱的背脊却几乎要沁出一层汗来。
“吴王那边可有得手?”他虚声问道,毒物对他身体的残害比想象中的严重。
“吴王府守卫比长公主府还要森严,自殿下回京后吴王门客中多了许多江湖中的高手,现在的吴王府就是一座铜墙铁壁,怕是飞进去一只苍蝇都能被立马知晓,为臣还在找机会。”
后面的话楚天烨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一把抓住黄忻的衣袖,因为过于用力手背青筋凸起,恨声道:“迟早孤要把他废了,断手断脚,让他如何还敢肖想皇位。”
“派去神医谷的人可有消息传回?”
“谷中药童道鬼医一年前出谷寻药至今未归。”
太子缓了缓情绪,知道一味发火于事无补,耐着性子道:“去找,就是翻遍大晋也要给孤把他带来东宫。孤算是彻底看清楚了,宫中太医没一个会真心替孤治病,顶多是拖着不让孤死了,你去颁东宫令寻各方名医,凡能治愈孤之疾者赏千金。”
楚天烨定定心神,刹那之间,明亮的目光直视紧挨着自己的黄忻,“患难之际才知原来陪在孤身边的只得忻一人也。”
黄忻沉默着,好一会儿才坦然相对,喃喃道:“微臣定会一直陪着殿下的。”
两双对视的目光在询问,在回答,在碰撞,在融和,在寒冷的冬日暮色中化成了熊熊的火焰。
只这一刻,听闻这句话,病态苍白的青年脸上才堪堪露出了笑容,如人间日月天里的暖阳和煦温暖。
一场大雪深深覆盖了久旱干涸的麦田,又使那些被地震夺去家园的人们看到了一个大熟之年就在眼前。
银装素裹的原野上,皇城康建迎来了第一场大雪后初晴的阳光。
人们对雪后初晴的阳光显出了从未有过的兴奋与新鲜。
官府未及号令,竟是人人走出家门手执扫把锹耒扫雪清道,街巷中堆满了头戴斗笠红鼻子黑眼睛的雪人,引得孩童们绕着雪人唱啊跳啊的打雪仗。最显眼的是扫雪者们在康建城东门口堆砌的两个巨大雪人,高约三丈,手执长矛,威风凛凛若天神一般守护一方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