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根子和母亲同住,还带着侄女。侄女是寡嫂改嫁前留下的,一家三口,靠他养活。家在老街,母亲很老,侄女很小,他们的伙食一直很好。万年青扎的篱笆,围成小院,沿河的一侧开个小门,可下河洗菜。另一侧有个花台,种满小草莓。一年,二根子走亲戚,一夜未归,第二天家人到处找,最后在电厂被捞到。留下年幼的侄女,泼辣年迈的母亲,不知靠何度日。
镇上的电影院,在镇中心,木质舞台,木质靠背椅,至少能坐下上千人,台上也演绎不少喜怒哀乐。公社在左边,老年协会在右边。
老年协会有个小茶铺,茶水不贵,2元一杯,免费续水。中午还有卤菜板鸭豆花饭叫卖,也不贵,不过6、7元就可吃饱吃好。
每日必来的一堆夫妻,是五保户,衣着破破烂烂。丈夫常年穿着一件风衣,但从来只披在肩上,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眼,仰着头,迅疾走在前头。妻子合着双手在胸前,迈着小碎步,紧紧跟在后面。她头发花白,扎着两个小马尾搭着肩上,边走边喃喃自语。丈夫上厕所,她也在门口守住。后来听人说,她本是大学生,因为感情挫败,一时迷了心智,再也没有清醒过来。跟着现在的丈夫,拿着低保过活,生活的全部就是丈夫,其他一概不知道。
电影院逢赶集时,苏豆腐儿的生意最好。五毛钱一碗,花椒够麻,炒黄豆随意加。苏豆腐住在老街,一辈子兢兢业业也爱好,年届70依然把自己收拾妥帖干净。又一年,突患眼病,家里无钱治疗,最后失明。小吃摊不再摆,学会了吹笛子。每天一大早,由妻子牵着散步,或绕着水库一圈,或走渡槽,到鸟语花香处,拿出笛子吹上一曲,吹完继续赶路。他家一儿一女,女儿早早出嫁。儿子不久后也成家立,儿媳怀孕后检查出胎儿有问题,但她不舍,觉得是一条生命,坚持生下来。孙子,先天无肛门,一天到晚都是流汤滴水,小时从未见他裤子干过。儿子儿媳过几年又生了儿子,健健康康,一家的重心自然全在小孙子身上。
送报人骑着自行车飞过时,隔壁王疯子醒来朝屋外张望。年少失去恋人的他,也是沉迷自己的情绪,再没醒来。尽管姐姐妹妹管着,留着长发长胡子的他,走在街上,小孩见到也会吓得四散逃离。
他家对面,住着上海人。上海人,是当年的知青,下乡时嫁了人成了家就没再回去。经过她家门口时,总在下雨,屋檐水滴得嗒嗒响,溅得她门口泥巴地湿漉漉,沿着墙角处长满了青苔。她坐在椅子上,弓着身子双手杵着拐杖,瞪大的眼睛望着路口,像在等人。时间在飞走,她越来越老越来越胖,身子越来越驼,正如小镇老街的一切。